小宦官一筹莫展之际,再次听到嬴政的声音,如同救命弦音。
他支起耳朵,认真聆听,不敢错过一个字。
“快马加鞭返回咸阳,告诉成蟜,让他尽快把人放出。”
“华阳太后的葬礼,关东六国的使者全都要到场,尤其是楚国,与那些楚系同气连枝,若是他们在葬礼上没有见到楚系贵族,必然会使流言传遍天下,称我秦国过河拆桥。”
嬴政向下按着剑柄,剑鞘将身后的袍子撩起来。
小宦官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帮忙打理好衣袍,恭敬应道:“奴婢这就返回咸阳,将大王的话带给公子。”
嬴政迈着四方步,平稳往前。
秦国想要统一天下,就需要各种各样的人才。
楚系势力庞大,稍加打压即可,若是过分打压,就会使得其他各国人才心寒。
当初,嬴政降低姿态,留下门监子缭,并将其任命为国尉,其中也有此方面的考虑。
缭固然有才能,但也达不到一步登天的程度。
但是,国尉缭有一个不同于其他人才的地方,就是他的出身。
在秦国庙堂,不是显赫贵族,就是没落贵族。
缭作为一个有名无姓的黔首,将其升为国尉,更能彰显出秦国不拘一格用人才。
从而吸引众多的人才赶来咸阳,谋求出路。
固然,贵族能够接触到的资源更多,能够培养出来的人才更多。
然而,他们都有着极重的私心,为了家族的利益,而罔顾国家大事。
反倒是出身不好的缭、李斯、姚贾等人,在做事的时候,即便身怀私心,也不得不兼顾国家大事。
他们不同于那些贵族,秦国好坏,贵族都是贵族。
而他们的好坏,与个人功绩,和秦国好坏息息相关。
此外,还有一个考虑,秦国朝堂上,赵系遭到打压后,楚系和老秦系的贵族,势力过强。
目前,只是暂时蛰伏在王权之下,想要让他们永远听话,就必须找到替代他们的人,削弱其特权。
同时,广收天下人才,让他们并列在秦国朝堂之上。
不论是为自身,还是为了秦国,都将会对秦国的一统大业,产生重大的推动作用。
嬴政之所以,一边打压楚系,一边留着楚系,就是告诉六国贵族。
别害怕,秦国还是需要各位的,只要不触犯秦法,只要对秦国有利。
各位想要的权力、财富、地位等等,秦国都能够满足。
倘若在六国混不下去了,就早点到咸阳来。
不想来,也可以暗中与秦国合作。
待到将来,秦灭其国,不会亏待各位。
倏忽间,嬴政已经走到函谷关城墙。
战争期间,尽管还没有打到函谷,但早早便清空关内普通百姓,现如今是战备状态。
所以,嬴政住了一段时间后,便将跟着的侍卫与宦官屏退,一个人在关内行走。
若是考虑秦王安危,恐怕是咸阳城都没有,现今的函谷关安全。
满城秦军,都是秦王的护卫。
毫不夸张地说,因为嬴政的到来,函谷关进入了前所未有的高度戒备状态。
别说是刺客,就连飞过的鸟,都要下油锅盘查一遍。
他神情泰然地走着,路过一队队巡逻士卒,他们停下来,向秦国的王行礼,目送他们的王离去,然后继续向前巡逻。
一路上,嬴政都保持秦王该有的上位者姿态。
他不是成蟜,要和士兵混在一起。
但,他能够带给士卒的精神力量,是成蟜永远也追不上的。
尽管说,秦国王弟平易近人,且善待士卒,能够激起全军上下的效死之心,提升士气。
然而,王就是秦军的精神支柱。
嬴政只需要出现在秦军面前,一言不发,就是对秦军士气最大的提升。
所以,常常用君主亲征,国无良将可用是一方面,激励士气也是很重要的原因。
嬴政走到城墙中间站定,极目远眺着远处的广阔河山。
其人在函谷关,心早已飞去九霄,俯瞰天下。
“如此大好河山,引来数百年征伐不休,这乱世当在寡人手上终结,这河山将由大秦世代传承,这天下当由秦军永世守护!”
狂劲的秋风,带动他宽大的袍服,在风中肆意飞舞。
嬴政不动如山,目光依旧凌厉,将看向远处的视线拉回近处,定在城外依靠城墙席地而坐的百姓身上。
“韩国锻造的马镫,何时能够运来?”
其身后,前往他处巡视的年轻将领,得到小兵传递的消息后,匆忙赶来,还没有走到跟前,便听到大王的问询。
他瞥了眼关外的流民,弯腰躬身,即便是在王的背后,仍旧保持绝对的恭敬:“韩侯回国,便再无消息,听逃亡至关外的韩人说,韩国已开始在国内征收铁矿,大肆锻造,韩国的铁矿上涨三成左右,想必要不了多久,第一批马镫就会送来。”
“秦国要打造军械,为一统六国做准备,需要更多的铁石,韩国的铁石远远不够。”
嬴政迎风而立,视线从城外流民的身上离开,这些人都是魏韩两地,因为战乱逃来的百姓。
正值战事,不可能让他们通过函谷关,但为了留下这些人,秦军也没有做出驱赶,每日投放一些食物,让他们不至于饿死。
待到战事结束,这些人中很多都将成为秦人,在秦国定居,再过几年,就会和老秦人一样,从征入伍,上阵杀敌。
他将目光延伸着更远处的东方:“派人去韩国,督促韩侯安加快锻造,明年开春,至少完成二十万对马镫,交付到秦军。
若是耽误了秦军出关,大军先灭韩国。”
“诺!”
“带话给甘罗,让他搬出知笙楼,既然成蟜举荐了他,就不要辜负成蟜的看重。”嬴政面色发冷,藏着一丝失望,冷道,“粮食、马镫、铁矿,才是他应该负责的事情,而不是住在知笙楼里,歌舞升平,秦国不需要享乐之人。”
嬴政并没有让黑冰台监视甘罗,说的如此确切,是他确有失望。
粮食没有送来一粒,就连前几日送回来的赵国战俘,也需要秦国出粮。
虽不似长平之战时,粮草不济,但对秦国来说,负担仍旧沉重。
再者,韩安回去多日,没有马镫的消息,可以理解,韩国上下朝秦暮楚。
可他甘罗是成蟜推荐的人,也毫无作为,没有任何音讯传来。
若不是看在成蟜的面子,甘罗已被召回秦国。
“诺!”
年轻的将领,等了一会儿,没有听到嬴政的进一步吩咐,转身欲走。
“等等!”
忽地,嬴政叫住他,叮嘱道:“告诉甘罗,是成蟜公子对他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