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膑被魏侯软禁、魏齐徐州相王的信息,一前一后摆到了汉王俱酒的案头之上。
孙膑地处魏国都城大梁,汉国没有可以直接抵达的力量,这件事,只能依靠墨家去办。
而且孙膑是内应这件事,大部分汉臣不知道,更不用提在海外经营多年的申不害了。
俱酒觉得营救孙膑,还是只能借助墨家的力量。就算自己要带兵前往,汉军也不可能越过齐、赵、中山等一众诸侯,直接去攻打大梁啊。
俱酒叫来了正在此间盘桓的墨侠堂主魏越,请他再次回到魏国,去营救孙膑。为防不测,俱酒又请魏越给孟胜传书,请这位墨家副钜子一同前往,积极稳妥地救出孙膑。
魏越前脚走,申不害后脚就来了。他奉汉王的命令,由汉城回来述职。此外,他还有一个新的任务,那就是被俱酒推荐给了傀儡燕公,请他担任燕国的相国。
俱酒与申不害也多年未见了,君臣二人一番寒暄,然后迅速进入正题,为谋划天下尚同大业深入进行攀谈。
俱酒拿出密札请申不害过目:“申子啊,朕欲起燕代之兵,以居高临下之势,开展南征。然魏齐相王,已成联盟之势,朕颇为忌惮呐!”
申不害笑言:“君上现有战马二十万匹,甲士六十万众,更兼飞人凌空,火器动地,有何惧哉!”
俱酒道:“今日之汉,固然强大,然要与魏、齐、韩、赵同时为敌,也恐顾此失彼。尚同大业,必须谨慎,否则,一招不慎,满盘皆输。”
申不害躬身施礼:“君上所虑深远,不过臣以为,魏齐相王,我自岿然不动,自然有人拍案而起,兵戈相向。”
俱酒问道:“不知为谁?”
申不害道:“楚!”
********
就在汉王俱酒北上东进,大开大阖这段岁月,楚国却在修鳞养爪,历精为治。
这个时代的楚王熊良夫,驾前文有令尹昭奚恤,武有大司马景舍,君臣上下同心,励精图治,坚持持对内休兵息民、对外交好汉国的策略,国力进一步强盛。
这一段时间,楚国在对汉、对越贸易中取得不菲税赋,特别是对汉越两国货物过境征收关税,可谓是无本生意。
用兵方面也不能说没有,但没有太大的动作,且基本是以楚国沾光为结局。主要用兵方向就是灭掉了蔡、邾两个城邦小国。
其中蔡国是春秋战国时期着名的“小强”,先后五次被灭,五次复国,分别建立了上蔡、新蔡、下蔡、高蔡、望蔡五处都城,至今上蔡、新蔡两个县仍然存在。
还有就是孙膑从武关救人之后,正面突围,袭扰了一次楚国的丹阳城。楚国以此为借口,对韩魏两国咄咄逼人。
不过在后来的对灭宋之战中,魏国默许了楚国对宋国部分国土的吞并,算是对当年丹阳之战的一种补偿。
除此之外,楚国一直在闷头发展,加快战备,寻找北上中原的合适时机。
楚王熊良夫对于汉王俱酒的动向也十分关心,但对于俱酒醉心于开发西部,甚至同北方游牧民族打得不亦乐乎,熊良夫有些看不懂。
何止是熊良夫,中原诸侯对于汉国的动向都有些看不懂。别说朔方、三胡、匈奴这些荒凉之地,就是燕国,在《禹贡》中也被描述为“厥土惟白壤,厥田惟中中。”
白壤,就是盐碱地。这样的田地,按照《禹贡》的九等划分制而言,只能占据“中中”的位置。
司马迁在写《燕世家》历史时也提到:“燕北迫蛮貉,内措齐、晋,崎岖强国之间,最为弱小,几灭者数矣!”
燕国能够在诸侯之中顽强坚持八百余年,不是燕国有多强,而是因为其不具备侵略的价值。
当是时,天下诸侯争取的中心点,就是黄河流域的中原,也就是魏国占据的大梁一带。战国时代,这里才是物产最丰、地图最肥、最适合人类生存居住的乐土,同时也是诸侯必争的膏腴之地。
所以,汉王俱酒这种“先周边、后中原”、“金角银边草肚皮”的思路,包括楚王在内的诸侯都有些瞧不上眼。
对汉国所拓展的西部、北部疆域,一方面没有概念,不知道有多广袤;另一方面不稀罕,蛮荒之地,不要也罢,从而视如敝屣,嗤之以鼻。
俱酒的思路究竟对不对呢?他自己心中也没谱。他之所以这样做,两个原因:
一是避实就虚,不在现阶段去和诸侯硬碰硬;
二是基于对历史走向的先知先觉,沿着真实历史的发展方向“按图索骥”。
回顾中国历史,绝大多数的大一统王朝,往往是那些兴起于边边角角的势力。
比如商起于滳水,周起于歧山,秦起于关中,汉起于汉中,唐起于太原,元起于漠北,明起于淮泗,清起于满州,天朝起于延安。
网上键盘政治圈中争论得如火如荼的“入关学”,其实也是这个道理。
所以说,汉王俱酒的一些行动之所以进行得较为顺利,一方面在于“科技+经济”的双开挂模式,另一方面也要拜诸侯看不明白、不以为然所赐。
楚王熊良夫的稳健方针,并不是所有人都赞同,楚国朝堂也是暗流涌动,其中最大的不安分因素,就是来自太子熊商。
和所有的年轻人一样,太子熊商热血滚烫,野心勃勃,始终不忘楚国历代君主北伐中原的梦想。对于父王这种四平八稳的政风,非常不以为然,总想着对此进行一些改变。
基于此,他在周边召集了一批忠于自己的能臣干吏,俨然形成了一个“小政府”,文以昭鱼为首,武以昭阳为首,合称“二昭”
这一日,太子熊商与昭鱼、昭阳等人在一起,煮酒畅饮,纵论英雄。
太子熊商问道:“二三子,当今天下,大争之势,堪称英雄者,有人几哉?”
一门客曰:“齐国田忌,灭宋伐赵,战必胜,攻必克,以一将之资,跻身诸侯,或可一争。”
熊商轻蔑地冷哼一声:“此人虽勇,却无良谋,篡位夺权,无耻之尤,何堪一论?”
一门客道:“韩之暴鸢,力能扛鼎,势可拔岳,天下猛将也,或可一争。”
熊商不屑地摇了摇头:“此人莽撞,暴虎冯河,不值一提。”
昭阳道:“大司马景舍,夺取淮泗,力压强齐;再攻鲁阳,势逼韩魏;灭蔡伐邾,却宋百里,可称英雄。”
熊商闻言不语,只是摇了摇头。景舍此人,确实有勇有谋,战功无算,但是他只知道效忠楚王,从来不与太子输诚。是故熊商觉得景舍不是他的人,也不想对他作任何评论。
昭鱼道:“臣以为当是吴起,吴起在魏、在楚、在汉,与天下诸侯大战二百余,全胜一百八,余则钧解。如此战绩,天下恐无人能敌。”
熊商轻哂道:“吴起猛则猛矣,不过垂垂老矣,老之将至,不言余勇,吴起尚能饭否?”
昭阳道:“臣等不知,请太子明示。”
熊商道:“以商之见,方今天下,敢称英雄者,唯有孙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