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构荡气回肠的咆哮,响彻在西夏质子军营地的上空。
顿时,下面像炸了锅一般,挑衅,赤裸裸地挑衅。
一个队将某样的大汉蹭地跳上校阅台,冲赵构吼道:“质子军队将野利宠信,前来讨教。”
此人身高足有七尺开外,将近两米,大冬天,却打着赤膊,浑身泛着油光,肌肉结实发达,厚重的护心毛黑然然一片,就像一头黑熊一般,居高临下盯着赵构。
赵构手指勾动,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野利宠信大怒,右手蒲扇一般的大手一伸,就向赵构的胸腹抓来,同时上步沉腰,左手向下一掏,却是十足十的摔跤技法里的“过山摔”,寓意像扔过山一样,可见最是狠辣无比。
赵构岂能让他抓住,右手一探,已经抓住野利宠信的左手,顺势进步插入其两腿之间,左手反抓其右手,肩膀急速贴身,两膀一较力,猛地一拱,野利宠信就像一支大风车一样“嗖”地转了一圈,“啪”地一声,被赵构狠狠摔在地上,震得整个地面都抖了一抖,脆生生、响当当地一个“过山摔”,将野利宠信摔了个七荤八素,一时间躺在地上,晕头转向爬不起来。
这一下,整个校场顿时鸦雀无声。野利宠信是质子军队将掌旗官,在质子军中地位尊崇,他不是皇室成员,能立足质子军,靠的就是战场上的军功,那可是实打实用生命换回来的。加上他力大如牛,身壮如熊,加上都统军大人的偏爱,在质子军也算是说一不二的人物,现在,却被赵构像一具破麻袋一样摔倒在台上。
野利宠信缓了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一来他本身体重就大,二来,赵构有心来一个下马威,稍微用了一点力气。赵构是谁,宋国有名的神力王。这一下,摔得着实不轻,好在赵构很有分寸,摔得很疼,但不会有内伤。
野利宠信眼前的小星星消失了,就看见一张笑眯眯俊朗的脸庞和一双伸向自己的大手,他下意识伸出手去,被拉了起来,晃晃脑袋,才看清正是摔倒自己的宋国那个年轻的特使大人。
本想用自己成名绝技“过山摔”摔人家,却被人家用“过山摔”摔了自己一个大跤,而且,别人不知道,自己却清楚地明白,对方无论是力量、时机、技巧,都比自己高了不是一点半点,自己从来也没有一跤就让人摔成这样,摔得是心服口服。
西夏汉子倒是输得起,一脸憨笑,揖礼道:“特使大人好身手,宠信佩服,我输了。”说完,他拉起赵构的右手高高举起,把象征胜利的荣誉送给赵构。
赵构倒是有点喜欢这个憨憨的汉子,想到了自己飞龙卫的掣旗使何山,绰号憨子,倒是和这野利宠信有的一比。
赵构潇洒地揖礼道:“宠信将军承让。”
不等赵构重新开口,只见一位消瘦黝黑的汉子跳上台来,背后一把黑漆漆的长弓,手里拎着一袋箭,看他手指上暗扣的铁环和一双厚厚的手掌,知道此人定是善于骑射之术。赵构却注意到,在其脖颈处纹着一只展翅高飞的鹞鹰,正是西夏铁鹞子的标志,但颜色却是和其他的铁鹞子的黑青色不同,这个人,纹的是红色。
下面的人再次骚动起来,“血鹞子”、“血鹞子”的呐喊声逐渐由弱变强,一直到全场都沸腾起来。
赵构一看印记,就知道这是铁鹞子里最精锐的一些人,这些人,极少露面,可以说是铁鹞子里面的铁鹞子,据说只有十几个人。有这个血鹞子标志的人,在西夏整个国家,可以横着走。赵构对于这些情报的搜集,都是绝密。
“西夏仁多良辅,见过宋国特使大人。”
赵构内心一惊,这个仁多良辅,可是一个不简单的人物,被李乾顺赐姓李,又叫李良辅,是西夏三杰之一,另外两人,一是质子军都统军嵬名察哥,另外一人就是李继宗。嵬名察哥善练兵,李继宗善御敌,而这位仁多良辅,却是铁鹞子里最传奇的人物,没有之一。
赵构遇上生平最大的对手,也激起了他的满腔豪情,越是厉害的角色,越能激发赵构的斗志,一如当初在磁州郊外,击杀金国第一猛安那野一般。
“你要和我比射箭?”赵构盯着他背后的黑弓问道。西夏的牦牛角弓,最是精良,看这把弓的黑中透亮,应该是一把老弓,一把经历了无数次血战的老兵。
“还请宋国特使大人不吝赐教。”仁多良辅倒是一口流利的汉话。
他挥挥手,顿时上来十几个人,每人手里一把西夏良弓,仁多良辅说道:“这是我质子军军械监精致之弓,都是五年以上老弓,拉力从一石到一石五不等,请贵使挑用。”
西夏质子军和大宋禁军的选拔倒是有很多相似的地方,禁军选拔至少要能挽弓一石以上,西夏全面皆兵,自小在马背上长大,进入质子军,至少要一石五,至于两石强弓,那是铁鹞子的标准。仁多良辅不认为这个宋国贵使能拉开一石之弓,连弓也拉不开,就是最大的笑柄。
赵构笑着看看这一溜的西夏弓,笑道:“不知良辅将军背后之弓,拉力如何?”
仁多良辅摘下背后之弓,神色庄重道:“此弓乃良辅家传,乃是两石强弓,名唤‘射月’。”
赵构点点头,西夏对一把老弓的感情,犹如子嗣亲人一般,都会有一个好听的名字。这让赵构想起当初宗泽送给自己的那把宝弓,自己还起了一个当时响当当的名字“末日”。
“可否借弓一观?”赵构笑道。
仁多良辅犹豫了一下,还是双手递上,这把弓,可不是谁都能驾驭的,上面,浸透了敌人的鲜血,自带的煞气。
赵构双手接过,礼节,他还是懂的。入手很沉,黑色的弓身泛着亮光,透着一股子暗红色,犹如一件艺术品,弓弦很粗,看不出是什么材质,但有一股子淡淡的腥气,弥久不散,这不是普通弓箭所用的牛筋,倒像是传说中的地龙筋。(鳄鱼的一种,其筋粗大且韧性,遇水不松,逢晒不缩,有少许贡品流入,是贵族的奢侈之物。)
他反复端详,这把弓,的确不凡。忽然,他左手持弓,右手引弦,腰间发力,只听“嗡”地一声轻响,已经轻松地拉开“射月”,就听下面“啊!”地一声齐呼,仁多良辅更是急忙大叫道:“贵使小心!”
因为这样空拉硬弓,最容易伤损经脉,轻则经脉撕裂,重则双臂尽废,所以弓箭手的训练都是从软弓入手。
但只有一种例外,就是对自己的力量和手中硬弓的绝对掌控,才敢这么干,所谓艺高人胆大,就是这类人。
赵构缓缓松弓复位,笑道:“稍显软了一些。”仁多良辅急忙拉过赵构的手,看到右手手指只有一丝淡淡的痕迹,才放心地擦擦额头上的汗珠子,弄不好,宋国贵使这双手会废掉,真要是皇帝陛下归罪下来,自己可罪过大了。
但听他说自己的弓稍软,心里还是咯噔一下,自己的射月雕弓说是两石,可实际上要比两石多,接近两石半,可赵构居然说软,这是西夏为数不多的几把最着名的雕弓之一。可是看到赵构没有丝毫异样的表情,刚才,可是实打实把自己的宝弓拉了一个“弓开如满月”,这可做不了一点假。
“或许也就是力大而已。”仁多良辅只有这样去想。
“来人,去取我‘落日’神弓和穿云箭来。”李乾顺忽然对随身内侍说道。
仁多良辅心里一惊,“射月流星天下寒,落日一出尽无言。”西夏三把宝雕弓,射月排第三,流星列第二,这头把雕弓,正是李乾顺的御用雕弓“落日”,说是御用,只是一直在皇帝手里代代相传,据说是西夏最早的党项首领拓跋思恭所用,剿灭黄巢有功,赐姓李。后这把宝弓一直在西夏皇宫里保留下来,李元昊征战之时曾再次出山,后来就再也没有一位西夏皇帝能挽动此弓,“落日弓,穿云箭”在某种意义上讲,就代表着皇帝陛下。
而现在,李乾顺居然让宋国特使使用这落日弓和穿云箭,这位宋国特使,真是好大的面子,可是,他能拉动落日弓吗?这可是三石强弓!
不一会儿,黄门内侍总管李安顺急匆匆带着几名内侍,抬着弓匣和两袋穿云箭来到李乾顺面前,李乾顺一指台上的赵构,说道:“将此弓箭给我的赵贤弟送上去。”
赵构接弓在手,慢慢将弓抽出弓匣,单看这个弓匣,已经是奢华极品,居然是白色牦牛皮蒙面,白色,是西夏皇室专属颜色,其他人是禁止使用的。雕弓在手,弓身也是白色,不过却渗透着暗紫,弓弦却有小拇指粗细,朴实无华,却暗透杀气。
一箭在手,箭杆也是白色,却比一般的箭矢长两寸粗一分,连箭羽也是白色,稍微有一点淡淡的金黄,这是鹰羽。
仁多良辅作为血鹞,自然知道落日弓和穿云箭的来历。难道,西夏第一箭的传奇,要在今天,由这个宋国特使来书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