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纪州即便一切顺利,也得至少半年时间。
阿娘早就不是父亲的第一选择,京中万一有什么变故,阿娘和圆圆首当其冲。
她不能给自己留下后顾之忧。
沈雁归打定主意将娘亲和圆圆接到王府来。
翌日墨承影下朝,沈庭还在衙门,摄政王府的马车直奔沈府。
“也不知道阿娘肯不肯去王府?”
沈雁归窝在墨承影怀中,绞着他的衣裳叹气。
墨承影胸有成竹道:“你放心,这次一定可以将阿娘和圆圆带过去。”
沈府门口的奴才不复往日气焰,一个个弯着腰、脑袋恨不得点到地上,语气无比谄媚。
沈雁归直接去了东院萱草堂。
“去王府?”
江佩蓉听说了女儿来意,不出意料地拒绝了,“而今府上无人敢与我作对,你父亲对我也尊敬有加。”
“何况你们都要离京,我去王府做什么?”
江佩蓉转身将一本医稿手迹拿给沈雁归,“这是你外祖多年从医经验,我也添了一些,从今而后,姜家医术便交给你了。”
“阿娘,冯太后没死,父亲从前是不是给她做过药?只怕我们一走,她便来找你们麻烦。”
沈雁归将医书放在桌上,握着江佩蓉的手,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别的也就罢了,若是将你和圆圆抓起来,威胁我,可如何是好?”
“不是什么要紧的药,也没有证据,她威胁不了你父亲。”
威胁本身是不需要证据的,可要怎么才能说服阿娘呢?
沈雁归看向墨承影,来的路上,他还信誓旦旦作保,怎么这会子没声音了?
墨承影拿起桌上的医书,随手翻了一页。
“阿娘这医术,是永州江家,还是京城姜家?”
沈雁归没听懂。
江佩蓉脸色明显滞了一下,她垂眸低头,右手握着左手指尖,道:
“臣妇不知王爷所言何意?”
“在猎场时,破山意外听到温院使唤阿娘佩兰。”
“听、听错了吧,我们那时候在研究用药,他……”江佩蓉手上用力,强自镇定解释道,“他唤的是佩蓉。”
“阿娘可以不懂京中礼节,温院使乃是进士出身,与阿娘若非旧识,是断不会不顾礼数,私下唤您闺名。”
沈雁归也听出不对了,“阿娘怎么会认识温院使?”
墨承影坐下,替江佩蓉回答道:“因为姜温两家是世交。”
他将手稿合上,放在桌案上,“阿娘自来京城不肯出沈府,不是因为没名没分,是怕出了门,被人认出来,对吗?”
江佩蓉没说话。
“阿娘可知道,你上次故意制造证据,诱导卿卿以为阿娘是南褚百里氏的后人,叫赫连珏钻了空子,险些害了我跟卿卿。”
墨承影有意将事情往严重了说。
江佩蓉有些慌了,“我、臣妇并非故意。”
沈雁归越听越糊涂,“到底怎么一回事儿?”
墨承影回答:“若不是姜家出了意外,你和温川柏或许是兄妹。”
“哈?”更迷糊了。
“当年的事情,我都查清楚了。”这半句话是告诉江佩蓉的。
墨承影拉着沈雁归的手,半带安抚,让她莫急,“在猎场时说了一半,回来事情太多,又给忘了,还没来得及全部告诉你,现在……既是姜家的事情,由阿娘亲口告诉你,更为妥当。”
“阿娘觉得呢?”
江佩蓉又将头低下去。
“事关皇家,阿娘心中有顾虑,我能明白。”
墨承影承诺道:“整件事与我无关,我不会追究。”
“可是……”
江佩蓉看向沈雁归。
“谎言才会产生隔阂,真相不会,卿卿不是是非不分之人,不可能因此恨我,阿娘真要觉得不便开口,我来说也可以。”
两个知情人在自己面前打太极,你来我往,可不是要急死沈雁归么?
“阿娘!您说呀!”
江佩蓉鼓起勇气道:“我不姓江,而姓姜,女姜。”
她缓缓抬起头,“原太医院院使、罪臣姜朴的女儿,姜佩兰。”
姜朴是仁宗皇帝时期的太医院院使,仁宗皇帝在时宠爱贵妃,让当时的皇后、而今的太皇太后,倍感威胁。
在经过越级封妃、无子封贵妃、皇贵妃后,皇后和太子怕地位不保,设计陷害江佩蓉的叔叔入狱,逼迫姜朴为她做事。
她们所求无他,就是让皇贵妃终生无孕。
姜朴心里很清楚,做与不做,只要听到皇后那段话,姜家注定要遭殃,他怕打草惊蛇,让皇后那边提前动手。
便择了个恰当的时机,悄悄将姜家一儿一女送出城,连同姜家医术。
“离京的时候,我才十三岁,父亲再三叮嘱,让我这辈子行医行善,为姜家赎罪。
我和嬷嬷跋涉千里,远离京城,刚到永州,遇上一个生病的孤女,我本可以救她,让她多活几日。
可那时候京城有人追来,嬷嬷担心我会被抓回去,便狠心将她杀了。
嬷嬷让我打扮成那个孤女,她则扮成游方郎中,将我救活,如此我有医术,也无人会怀疑。”
江佩蓉顿了顿,“可是我们姜家的人,做不了那恶事,嬷嬷因为杀人,心结难纾,没两年便去世了。
到永州之后,京中的事,我便不晓得,只知道生雁儿哥哥那年,京中贵妃离世,普天同悲,又两年,姜家……”
她看了眼墨承影,跪了下去,“姜家因为毒害仁宗皇帝,被满门抄斩。”
难怪阿娘百般隐瞒,原来外祖家竟是犯了这样的重罪。
可阿娘的品性摆在这里,外祖绝不可能,无缘无故去毒害……景明的父皇。
沈雁归看向墨承影。
尽管景明对自己的父皇没什么感情,可她仍不希望外祖是他的杀父仇人。
墨承影浑不在意道:“虽然各卷宗上都是这么写的,可我瞧着,真相未必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