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见皇上过来,那人立刻回神,抱拳弯腰:
“参见皇上。”
“还不打算相认吗?”
相认?
亲手将心爱之人推入火坑,有什么资格与她相认?
他看向不远处的齐南风,“草民……”
姜雁归知道他的意思了,“你自己决定,朕不会干涉,只是。”
她顿了顿,“莫叫自己后悔。”
占领九方城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置,其他几路大将过来汇合,商议后续。
莫说现在南褚百姓尚有抵抗情绪,便是愿意归降,也不会接受谋害自己大王的人统治这里。
齐南风必须要离开,包括齐光明和郑金福夫妇。
孟叔淮镇守南境多年,对这边的风土人情更为熟悉,由他镇守九方城、教化百姓,再适合不过。
桑妞和霍无忧延后一年回京,暂且留下,协助孟叔淮安抚南褚百姓。
破山、窦章、秋仲寅等人随皇帝班师回朝。
回京的时间已经定下来了。
六月。
三年前的六月启程南下,三年后的六月,启程回京。
姜雁归对女儿也算是言而有信。
临近启程的日子,姜雁归也闲下来,偶尔她也会便衣去街上逛一逛。
齐南风闲着无事,日日陪在皇上身边,她也不知道有没有用,反正在南褚这些年的事情,她都一五一十告诉了姜雁归。
这日她们正要出门,守卫匆匆来报。
“皇上,外头有个自称叫金闪闪的女子来求见。”
“金闪闪?”
齐南风觉得这个名字好奇怪。
姜雁归连道:“快请进来。”
“草民金闪闪,参见皇上。”
杜清徐一身翻领袍,皮革束腰,一顶软帽,是典型的南褚商人装扮,虽是男装,音容身材,仍是一眼可以瞧出是女子。
她倒不是为了假扮男子而做此装扮,只是觉得女子裙钗有些不方便做事,才换的男装。
姜雁归朝她抬手,“而今大衍女子可不必动不动就深蹲下跪了。”
杜清徐顺势叹了口气,“出来太久,回去得要好好学礼仪了。”
她这次过来,是要随大军一同回去的。
“是得要好好学,将来用得上的地方多。”
杜清徐这个皇商是板上钉钉了。
两人相视一笑,姜雁归拍了拍她肩膀,“如何?还好吗?”
“皇上放心,万事都好,这几年的经历,可够草民吹一辈子的了。”
“你、你……”
齐南风看见杜清徐惊诧得说不出话来,“你、你不是……”
杜清徐瞧她想说又不敢说,替她说完:
“我就是替南褚王办差的商人,杜婵儿贩卖的甲胄兵器有问题,还是我向南褚王揭发的呢。”
姜雁归故意道:“胆子不小!”
“原来……”齐南风左看右看,“你也是……”
“从前不知齐小将军是皇上的人,多有冒犯,还请齐小将军海涵。”
杜清徐双手抱拳,一步前踏、脚跟落地,朝齐南风深鞠一躬。
齐南风愣了须臾,又笑了,“皇上深谋远虑,末……哕。”
“不不、不至于吧。”
杜清徐双手上前来扶,“我这么令你恶心吗?定是这套衣裳不好,我回头就给换了去。”
“你可少说两句吧。”
姜雁归瞟她一眼,扶齐南风坐下时,手指搭到南风的腕上,随口问道:“你这恶心呕吐多久了?”
齐南风怕皇上觉得自己娇气,不敢说是离开褚王宫没多久便如此,随口道:
“入夏便这样,也算是老毛病了。”
杜清徐附和,“南褚的夏天,又闷又湿又热,简直将人闷在蒸笼里,稍不注意晚上还容易凉了肚子,犯恶心、拉肚子都正常。”
春褀倒了杯温水来,齐南风饮了一口,强行将难受压下去。
“从前也有过的,皇上不必担心。”
姜雁归而今的手摸兵器太久,把脉倒有些拿不准了,“徐娘,你去准备准备,等下我们去城中走走。”
杜清徐立刻明白这是在支开自己,“是,皇上。”
走出大帐,她回头瞧了一眼:莫不是……
不一会儿夏安从帐中出来,去寻军医。
“有、有了?”
齐南风不敢相信,“什么叫有了?”
姜雁归晓得她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只是不愿接受,毕竟她腹中所有,只可能是一个人的孩子。
这个孩子的存在,势必要提醒齐南风这些年与赫连珏在一起的、每一次的不愉快。
可世间少有母亲不疼惜自己的骨肉,姜雁归不能逼她落下自己的骨血。
“这是他的血脉,更是你的,孩子是无辜的,若你想……”
“什么叫孩子无辜?我若要生,随便去我大衍街上寻个男人就是,何必生他的孩子?”
他自然是赫连珏。
齐南风情绪激烈,她单膝跪地请求道:“还请皇上允准,赏末将一剂汤药,送走这个孽障。”
门口有人影。
姜雁归眼底划过一抹思量,她扶起齐南风,忍不住多问一句:
“只是因为他,还是有别的原因?”
齐南风抬头看向姜雁归,迟疑片刻,“末将不敢欺瞒皇上。”
姜雁归:“李意?”
齐南风点头,“是。”
“大衍得胜传遍九州,别说那边城,便是西戎王城、北狄都城,也都得到了消息,李郎不肯出现,想来也是……”
她低下头,“嫌弃我。”
“若要再多个孽种,只怕他为了避着我,连他自己的父母也不肯见了。”
门口有人冲进来,“我没有!”
齐南风吓了一跳,扭头看着这个戴面具的侍卫。
“你谁呀?”你有没有跟我有什么关系?
话一出口,似乎反应过来。
姜雁归微微一笑,“你就没想过,他一直在你身边?”
女暗卫变成男暗卫、他那日紧紧相拥、这段时日寸步不离……不是因为皇上的命令?
齐南风定定看着眼前人,仍觉得不敢相信。
她的李郎只比她大一岁,两鬓怎会生出白发?
“朕瞧局势稳定,便派人去了边城,半年前他就已经潜伏在九方城,只是身手差了些,朕怕他坏事,等九方城布防图拿到,才换他进褚王宫。”
在姜雁归说话的时候,李意缓缓摘下面具。
熟悉的面容映入眼帘,齐南风的眼睛大了一圈:
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而今满眼沧桑。
他老了许多。
姜雁归觉得这种相认戏码很有意思,便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水,继续替她两人解释。
“你莫要怪李意,他日夜盼着能来九方城将你带走,只是赫连珏的眼线盯着,他怕坏事,前功尽弃,只能留在边城。”
齐南风看着李意,到嘴的“李郎”改成了“李公子”,脚也往后退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