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裳瑞身形一顿，停下脚步，也不去看她，语气平静道：“霍同志，我们如今连点头之交都称不上，我想，这个称呼早就不合适了，以后还是请喊我叶同志吧。”
    没想到他这么冷酷绝情，霍秋雅眼睛一红，泫然欲泣道：“你是在怨我吗？当初退婚都是家里决定，我也是身不由己，根本没有的选择……”
    “你错了，我从没有怨你的意思。”叶裳瑞打断她的话，语气依旧淡然无波，徐徐道：“相反的，我很感激你们霍家的快刀斩乱麻，让这桩本就牵强凑到一起的婚约迅速失效，也免了我不少麻烦。”
    他曾经不只一次地深思过，如果夏颖莹没有出现，霍家也没有提出退婚，他会不会真顺了家里的意思成了这桩娃娃婚。
    答案是否定的。
    就算没有夏颖莹，他也不会和霍秋雅结婚。
    因为他不会去爱霍秋雅这个精致主义者。
    年少时也许茫然懵懂，一时无法确定自己想要走的人生，但他总会成长成熟起来，等到了那个时候，他会单方选择结束这段婚约。
    没有爱的婚姻，就如同一座坟墓，他宁可孤老终身暴死街头，也不愿意去将就。
    霍秋雅面色一僵，嘲弄地笑了声，说道：“马后炮的话谁不会说？我就不信，你真的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这话的信息有点大，叶裳瑞看了她一眼，淡声道：“我曾经做过什么，竟让你生出这样的误会？”
    “难道我说错什么了？”霍秋雅眼神一凛，语气变得有些咄咄逼人起来，“你送我那么多中外名着，还把那么名贵的古画送给我，知道我喜欢东街的小笼包，你特意起了大清早送过来……你所做的这一桩桩一件件，难道不是你喜欢过我的证据？”
    叶裳瑞微微蹙眉，站在那仔细思索良久，仍是找不到半点与这有关的记忆，便坦然道：“抱歉，你说的这些事，我都没做过，或许是别人有意为之吧。”
    “别人有意为之？”霍秋雅冷笑了声，倨傲道：“做过就是做过，你别不好意思承认！那些书和字画，至今都还被我压在箱底下，你要是不相信，现在就可以跟我回家一看究竟！”
    “没必要。”叶裳瑞神色淡淡的，说道：“我只再说这么一遍，你方才所言，我全都没做过，信不信随你。”
    丢下最后这话，他没再多言，拎着东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霍秋雅喊了几声也没用，愤恨地跺了几下脚，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人越走越远，终于消失不见。
    从医院回到家里，叶裳瑞没见到夏颖莹，问了父母，才知道媳妇儿去百货商店没回来。
    他走到客厅坐下，脑子里忽然闪过霍秋雅之前说的话，一时起了好奇心，便把当时的对话一五一十地陈述出来，最后问道：“我很确定，我和秋雅并没有过多的交集，她说我给她送书和字画也就算了，可一大清早去给她买东街的小笼包，我实在没什么印象。”
    听到这话，方云娴和叶永居迅速对视了一眼，都默契地没做声。
    察觉到父母态度古怪，叶裳瑞无语了一下，问道：“……可别告诉我，这些事是你们做的？”
    方云娴面露尴尬，呐呐地回道：“你那时对秋雅态度总是冷冷淡淡的，我们也是替你着急……”
    她没有继续往下说，但叶裳瑞已经听明白了，顿时一阵无语凝噎，头大地扶着额，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叶永居轻咳了声，说道：“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再去纠结没什么意义。”
    “你们说的倒是轻松。”叶裳瑞暗叹了口气，道：“秋雅现在就认定我曾对她有意，拿着你们过去做的那些事按到我头上来。好在今天秋雅遇到的是我，要碰到的是阿莹，你让我回头怎么和她解释？”
    他媳妇在别的事上明理持重，但在感情方面，却是个有极度洁癖的人。
    这事要是让她知道了又不解释清楚，回头没准书房都没有他的位置。
    想到这里，叶裳瑞也坐不下去了，问清楚夏颖莹去的百货商场的地址，简单拾掇了一下自己成就出去找人了。
    此时的另外一头，夏颖莹正百无聊赖地逛着柜台呢，实在找不到想要的东西，又不愿意这么空手而回，索性就去了梅花表专柜，照着喜好挑了一套情侣款，提前准备好小知青的生日礼物。
    那售货员见她穿着也不算多出挑，出起钱却格外的利落爽快，心下不由暗暗咋舌，赶紧开好单据让她去收银台交钱，完了将包装好的一对手表双手递了过去。
    夏颖莹接过手就离开了，她走得漫不经心，丝毫没注意到，有人正躲在暗处里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从百货商场出来，她在外边黑压压的一排自行车里找到自己的，开了锁推着车走到街道旁，正要跨上去坐好，忽然感觉自己被一道视线牢牢地锁定了。
    她面上不动声色，底下悄悄释出勘测异能，很快确定，那个盯着自己的人，竟然是那天带人来家里搜东西的平头男人，红袖章的小队长。
    夏颖莹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盯上自己，不过这种被人暗中观察的感觉并不好，索性调转车头方向，不偏不倚地迎向对方审视的视线。
    没想到她这么敏锐，这么快就发现了自己，平头男人脸色讪讪然的，挠了挠头，悻悻然地朝她走了过来。
    夏颖莹记得这人似乎姓罗，似笑非笑地望着他，问道：“罗队长，你这回又是接到了谁家的举报，过来盯梢我呢？”
    平头男人面色微窘，哂笑了两声，道：“夏同志，你说笑了，我不过是正好路过，看到你在买手表，一时好奇，忍不住就多看了两眼。”
    “你从柜台一直盯我到这儿，你管这叫两眼？”
    夏颖莹轻笑了声，也不等对方发话，直接从兜里掏出刚买的那两只手表和手表，连带着发票一起递给他，“你不是好奇么？诺，拿去检查吧，看看我是不是挖社会主义墙角买的。”
    她主动送到跟前来，罗队长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忙推拒道：“你又在说笑了，我刚刚真的只是纯粹路过，绝对没怀疑你的意思！”
    夏颖莹哼笑了声，就将那两只手表放回了口袋里，一边说道：“这可是你自个儿不看的，不是我心虚不让你看的！回头我要是听到些什么不中听的，那就都是你传出来的！到时为了自证清白，我就只能去街道处反映你这情况了！”
    罗队长刚在手表专柜瞧她出手爽快，确实是有点怀疑她的，现在听她这么一说，顿时啥想法都没有了，忙陪着笑脸求饶道：“夏同志，咱们往日无仇，近日无怨，你何苦这么为难我呢？虽说我前些日子，确实带了些人过去打扰了你们家，但我那不是为了执行公务么？你不能就因为这一茬，就要跟我过不去吧？”
    夏颖莹正要回点什么，就听到身后忽然响起叶裳瑞的声音，“阿莹。”
    她止住了话头，扭头望向正骑着车从不远处飞向自己的叶裳瑞，疑惑道：“阿瑞，你怎么忽然过来了？”
    叶裳瑞在她跟前停下来，先是看了一眼旁边的罗队长，这才回道：“我来接你回家。”
    夏颖莹点点头，笑道：“之前你不是让我买手表吗？我刚买好了，梅花牌的，一人一个，你要看看吗？”
    叶裳瑞心下疑惑，但鉴于旁边的罗队长，他面上没表露出来，只摇头道：“财不露白，我们回家再看吧。”
    夏颖莹嗯了声，而后侧头望向罗队长，问道：“罗队长，我们要回去了，你还有什么事么？”
    罗队长哪还能有什么事，直接跟他们道了别，率先转身离开了。
    等人走远了，叶裳瑞才疑惑道：“你怎么会和他走到一起了？”
    夏颖莹没瞒着，就把方才的事情经过照实说了出来，而后反省道：“是我疏忽大意了，没想到这么巧，居然在这里撞见他，还让他看到我买手表。”
    虽然她是正当购物，可手表不比别的东西，这是大件的奢侈品，人家要是想由此寻根摸底，也难保不会查出个甲乙丙丁来。
    叶裳瑞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而后道：“之前你不是让旭冉弄辆车么，算了算时间，应该也快好了。正好眼下无事，不如我们去找他看看情况吧。”
    夏颖莹仰头看了眼天色，想着时间还早着，便和他一起去了陆家。
    正逢陆旭冉不在，是陆母招待了他们，拉着夏颖莹的手热情地笑道：“上次你们来家里时，正好我外出了，没能和你们说上话。颖莹，我早听我家那二愣子说了，他下乡的这三年，都是你在照顾他的一日三餐，你还让他搬到家里住，让他少吃了很多苦头，这可真是太感谢你了！”
    陆旭冉的长相随他妈，夏颖莹一看到面前这张肖似的脸，心里不觉就亲近了几分，笑着客气道：“伯母您说笑了，旭冉哥人热情开朗又仗义，之前也没少帮我的帮，我们这是互相照顾，谈不上什么谢不谢的。”
    陆母看她仪态大方，竟完全不像是小地方出来的，心下不由暗赞，脸上的笑容又热忱了几分，“听说你们要过十五才回去，趁着眼下还有些几天，你常和裳瑞多过来串门，顺带把你们的双胞胎儿子也一起抱过来，让我们也瞧瞧！”
    “那也得我爸妈他们舍得放手才行。”说到家里那两只小肉包，夏颖莹心都软成了一团面，含笑道：“他们现在天天啥也不干，就帮我们带孩子，就连晚上睡觉也要一起，宝宝也爱跟他们，一会不见就要找爷爷奶奶了。”
    这可把陆母羡慕坏了，叹气道：“真好啊！裳瑞比旭冉还小两岁呢，他的儿子都快两岁了，也不知我什么时候才能抱上他的孩子！”
    “快了！”夏颖莹安慰她，“旭冉哥之前不是说了，要是今年还回不了城，就跟思妍扯证结婚么？没准明年的今天，您就当奶奶了！”
    陆母记得儿子的承诺，很快又开心了起来，嗔怪道：“但愿如此吧！这臭小子就是能拖，要不是思妍追着他也跑去下乡，还不知他什么时候能定下来呢！”
    夏颖莹听她这意思，就是对陆旭冉和洪思妍之前闹的那些误会完全不知情的，她也没多嘴说什么，陪着陆母闲聊了一会，就打算打道回府了。
    临走前，陆母强行塞了他们两个大红包，连叶霈临的那份也一块让帮带回去了，愧疚道：“眼下还是多事之秋，我们也不好去你们的家串门。你们回家后，记得代我们给你们的爸妈问声好，让他们多保重身体。”
    叶裳瑞理解地点点头，说道：“我们会的，伯母，您和伯父也注意身体。”
    陆母哎哎地应了两声，而后亲自送他们出了门，直到人走远了，这才回了家里。
    从陆家出来后，夫妻俩一人骑着一辆车，边聊着天，边往家里的方向赶。
    听说叶裳瑞早上和霍秋雅碰面的事后，夏颖莹就笑了起来，说道：“你真傻，这些事等我回去说也是一样的，你还特意跑出来找我……万一没碰见我，你岂不是白跑一趟了？”
    “没事，反正我在家也待不下去，出来透透气也好。”
    话说到这里，叶裳瑞刻意停下来，偷偷打量她几眼，小心翼翼地问道：“阿莹，她说的那些东西，都是我爸妈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以我的名义送过去的，万一哪天她要是同你说起这事，你可别误会了。”
    夏颖莹轻笑了声，道：“放心吧，我还不至于连这点都看不开。即使那些礼物是你以你自己的名义送的，那也是我没出现之前发生的，也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叶裳瑞沉默几秒，低声道：“还是得和你说清楚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