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逝的萧贵妃晋尊太贵妃。
这倒在朝臣的意料之中，只是大家都没想到，新帝与王太后会允许云皇后以她自己的名义给萧琴儿这份哀荣。
有定力差的当即就看向了今日也上朝的萧岐。
新帝如此看重云皇后，是要为她撑腰了，这是嫌萧家的舅舅外祖管得太多？
定力好的萧岐自然没有理会那些看出殡不嫌殡大的人，他更在意龙椅上小皇帝的反应。
显而易见，半张着嘴巴的赵明珹也是第一次听到这道诏令。
以萧岐对外甥的了解，恐怕赵明珹根本就没有想到给他亲娘晋尊的事情。
就是不知道此事背后，王青仪出了多少力。
萧岐冷眼观瞧龙椅上的赵明珹从意外到欣然接受的转变，第一次对这个外甥的心往哪边偏，产生了一丝顾虑。
只是萧岐的焦虑实属自作多情。
赵明珹的心既不拴在萧嫄身上，也没拴在云桐身上。
他只是在后怕，多亏有云桐，不然一顶不孝的帽子扣到他头上，他还真不知该如何摘下来。
“咳咳。”他煞有其事地咳了一声，让诸臣听他说话，“皇后的意思，自然也就是朕的意思，礼部赶紧着手准备吧。”
萧岐垂下眼眸，他不满意赵明珹对萧家的轻视，让云桐得了机会在朝臣面前刷名声，但也无可奈何。
还是皇后好啊。
虽然云桐没有娘家依靠，但皇后的身份就能让她做许多事。
王青仪……萧岐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忌惮。
百足之虫，王青仪当初被萧家坑了，一定会伺机报复。云桐无异是一把好用的刀。
萧岐看向还没有退下的林芊，她手里还有一份诏令。
这才是今日的后招。
他这样猜测着，林芊已经打开诏令念了起来。
底下的朝臣听完，彼此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神色，又不约而同看向赵明珹。
将要给先帝殉葬的掖庭宫娥改送到北寺为先帝念经祈福……
虽说这是恢复旧制，但皇上连此事都交给皇后来宣布，是不是朝堂上的风向要变了？
莫说底下的大臣，赵明珹听完也是心里没底。
如此一来，王琵儿她们能方便入宫倒是不假，可是没有生育的宫娥要为君王殉葬是两朝延续的规矩……
赵明珹忍不住埋怨云桐，这是把他架在火上烤。
他记得母妃活着的时候与他说过，他父皇登基的那阵，可是亲自过问了殉葬之事，对着名单不肯放过一个。
他这样忤逆父皇，岂非不孝。
赵明珹偷偷抬眼看向底下的大臣，想先看看他们的反应。
若是他们反对，他就跟着责骂几句云桐，那就怪不到他头上来了。
宣政殿就这么由于君臣同床异梦而安静了下来。
林芊强按下心中的胆怯，保持恭敬的姿势，等待皇帝一锤定音。
赵明珹的古怪态度，使萧岐印证了刚刚的猜测。
此事并非赵明珹所为，是王青仪死而不僵，借云桐的口争夺权力。
“启禀陛下……”
“皇后高义！”
萧岐猛一回头，皱眉观瞧。
只见刑部的南宫尚书，迈出队伍，高声道：“陛下宽仁，恢复旧制，取消人殉，乃大盛之福。”
这帮齐州奸佞顺杆爬的本事一点没落，萧岐的神色恢复往常，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转回身去。
往日云桐命都要没了，也不见他们眨眨眼。如今看到云桐能扶上墙为他们所用，就迫不及待地要凑上去。
“南宫尚书此言差矣。”
站出来唱反调的是吏部尚书。
萧岐挑挑眉，吏部尚书是赵光霖亲自提拔起来的，与萧家的关系也算亲密，往日里也有多来往。
“此举，岂不是要陷陛下于大不孝？”吏部尚书抬手朝东方行了一礼，“殉葬一事，先帝两朝一贯如此，岂能坏了规矩？”
“今时不同往日。”面对吏部尚书的质问，南宫正面色平静，毫无波澜，“若说惯例，自祖皇帝开国以来，无生养的后妃，在皇帝成仙后，都留在后宫享受后人侍奉。只是后来……后宫的规模逐渐变大了，才不得不让她们离开后宫，另选地点安置荣养。”
萧岐很不喜欢南宫正说起历朝规矩时的神情，那种傲慢的眼神分明就是在说他们这些被皇帝提拔起来的家族没有根基和底蕴，连这些都不知道。
像萧家这种人家，发迹不过四五十年，虽说有圣眷，但皇帝也不会让他们随随便便就知道赵家的家事。
帝王之事本就是密不可闻，为赵家记录日常言行的书记官更是代代相传，无需与他们交往。
萧家作为后起的家族，除了听那些茶馆说客胡言乱语，只有两个途径前去得知前朝的史料。
一个，是把官做大，去藏书阁查阅往年奏折圣旨的留档。
可惜，五十年前京城动荡，旧文散佚。如今藏书阁里只有这五十年里的档案。
另一个方法则是与世家大族搞好关系，娶一个世家女，让她带着世家的笔记嫁进来。
萧家执着于云桐也有这个心思。
要论盛朝哪一家的藏书最多，肯定要数海洲云家。哪怕五十年前他们被迫从京城逃往海洲，也未曾遗失家族书志。
可是，云晏与萧家玩了个心眼，扣住云桐的一部分嫁妆，更在萧家提及此事的时候，装傻充愣。
而云晏的妻子萧淑，素来与萧岐不合，自是不肯失了拿捏萧家的底牌。
萧岐本以为云晏死后，他能拿捏住两个孩子。
谁知道，云晏的棺材板还没盖上，云权就当机立断烧了自家的书房，彻底绝了萧家的心思。
那边南宫尚书还在解释着旧制。
“要论起来，这几十年才是不得已而出此策。”
南宫正的话点到为止。
萧岐已经知道他的意思，五十年来的这三位皇帝，头一个醉心仙家之术，极迷信卦象仙丹之流，生殉完全是为了给自己铺就仙路。
二一个出身存疑，为求封口，何止杀光了掖庭，就连当时的皇后宫妃都惨遭毒手。
而赵光霖……
萧岐默然，赵光霖坚持殉葬，不过是为了标榜自己才是钦定的接班人，以示孝心。
在萧岐看来，这些理由全部都荒唐又可笑。
他不得不承认，王青仪指使也好，云桐借机揽权也罢，这道诏令都是件为赵明珹树立任君形象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