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黎皇宫,衍庆宫。
裴淑妃正从库房中拿出来一匹水光绢,和身边的丫头们在比量着裁一条裙子出来。
“淑妃娘娘好兴致啊,”康嫔走了进来,像淑妃欠身请了个安,便走到裴淑妃的一旁,与她一同打量着那匹水光绢,“这样好的绢布,如今的宫中倒是不常见,不知娘娘是从哪来得到了这样好的绢布?若是还有富余的,也赏臣妾一尺吧。”
“哪里是什么好绢布呢?不过是陈年的粗布罢了,这样式虽然旧了些,可做工还说得过去,穿在身上熨帖得很,温柔似水,总好过这冬日里穿着袍子沉甸甸的,围在身上,都要把好好的身子都要憋闷坏了。”裴淑妃说道。
“是啊,前些日子陛下让人来传旨,说今年春猎推延到四月,还有一个月的工夫,淑妃娘娘自然可以司衣房好好给您裁制一身春装出来,春猎之时,也好艳压群芳啊。”康嫔说道。
“哼,康嫔今日来,可不是专程来奉承本宫的吧?”裴淑妃说道。“你的耳报神一向快得很,这春猎推延到四月倒也罢了,早一个月、晚一个月又有什么要紧?要紧的是,眼下宫中有三个嫔妃相继有喜,你怕是等不急了,便巴巴地赶来告诉本宫吧。”
“臣妾倒是没什么,只是怕淑妃娘娘委屈。”康嫔说道。
“这有什么委屈的?陛下有了添丁之喜,本宫与陛下既是夫妻,又是至亲,心中只有高兴,哪里来的委屈呢?”裴淑妃看着眼前的水光绢,“这绢布是水芤白色的,上头该绣一些什么花样才好呢?”
“臣妾听说,陛下新修了幽篁院,将那幽篁院修整的比皇子们的书斋还要雅致呢,那幽篁院的后院池塘中有一株老梅,亭亭玉立,花开之时,水面之上会落满梅花,听说陛下和诸葛氏最喜欢的便是在后院赏梅了,不如娘娘的群里,便让司衣房的人绣上梅花吧,水芤白的底色如同水面,铺上满池的梅花,在春日的清光下一照,多美呀。”康嫔说道。
裴淑妃听着,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怒气,可是她表面上仍旧笑着,丝毫看不出一点苦色,开怀地说道,“康嫔的想法极好,栾儿。”
“奴婢在。”
“你便将这两匹水光绢拿到司衣房去,让张司衣裁夺着,在上头给本宫绣上满月垂枝的梅花,颜色不可张扬,清浅、秀丽、匀称一些便好,不可太惹眼了,剩下的水光绢便留下,让司衣房的宫娥们做些手帕自用,再从匣子里取三两银子,让张司衣买点点心吃。”
“是,”栾儿抱着两匹水光绢往司衣房去了。
“芒角啊。”裴淑妃又吩咐道。
“奴婢在。”芒角应道。
“咱们的库房里还有一匹水光绢,你和康嫔娘娘身边的修则一同去,给康嫔娘娘拿上,里头还有几匹赤色的潞绸,是延昌年间潞州别驾进献的,我看着往后的潞绸都不如那一年进献的好,因此不舍得穿,日子久了竟然忘了,平白积压在箱子里糟蹋了这样好的绸子,你也取出来,给你、栾儿、香扇几个在跟前伺候的做件衣裳吧,只是这绸子颜色红亮,穿在外头太过张扬,便做成衬里,便穿在里头吧。”
“多谢主子。”芒角和香扇连忙叩首道。
“库房里还有些苏州来的绢布,也给外头侍奉的丫头们做一些衣裳吧,待康嫔娘娘身边的丫头们一同去,若是她们喜欢,样式颜色也不逾制的,也赏她们几尺,再放不得了,若是这样好的绸缎丝绢积压坏了,便是我的罪过了。”
“是。”说着,芒角领着衍庆宫里里外外的宫女们都下去了,宫内只剩下裴淑妃与康嫔两人。
“淑妃娘娘倒是好心胸,”康嫔说道。“听说陛下许了诸葛氏,入宫之后便复她宣政夫人之位,如今咱们头上不光有个刘夫人押着,这好端端的还又来了一个,若是只有她倒也罢了,肚子里还有个小的,若是让她诞下了皇子,今后咱们要料理她只怕更棘手了。”
“虱子多了不咬人,平白想这些做什么?”裴淑妃故作镇定地取下头上的一株簪花,在手中把玩着。
“淑妃娘娘不生气?”
“生气?若是生气有用,她们岂不是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我气也气过了,可除了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又能换回来什么?反倒让陛下越发疏远我,去亲近那些外三路的野狐狸了。”裴淑妃说道。
“只是臣妾听闻,陛下这些日子在长杨宫,连显仁殿都不常去,日日浸在那女人的幽篁院里,决断政事也丝毫不避讳那女人,由着她置喙插嘴,看陛下如今对她的宠眷,倒是更胜从前了。”
裴淑妃叹息道,“从前我还以为那姓崔的女人死了,再除掉了诸葛氏,即便是做不了皇后,这宫中上下还能高看我一眼,起码日子过得舒心一些,陛下的圣心也能像从前那样回到我的身边,可是没想到,陛下如今竟然丝毫没有将我这个淑妃放在眼里,平白捧出一个姓刘的老妪压我一头不说,如今连诸葛氏都要再回得宫来,还有周淑媛和卢昭仪,今后若是有了孩子,凭借她们的门第出身,岂不是都要踩在我的头上?”
“是啊,臣妾今日前来,为的便是与娘娘计议今后之事。”
“既然我当初好心放她们一马,没有了结了她们的性命,如今,倒让她们愈发不把我放在眼里,那便休怪我狠毒。”裴淑妃心中想道。
裴淑妃看着桌上的一碟赭石颜色的粉末,用簪花轻轻挑起一小撮,“康嫔妹妹可知道这是何物?”
康嫔走进去嗅了嗅,“臣妾哪里识得?只是嗅着有些苦涩,还有一丝草木的清香,娘娘这究竟是什么?”
淑妃走到后殿的廊下,将那粉末放在了饲喂鹦鹉的陶罐中。
那鹦鹉口中说念着刚学的诗, “池中水影悬胜镜,屋里衣香不如花”,刚念完,便从半空中径直落到了地下,四肢僵直,一伸腿便死了。
康嫔都被那鹦鹉的死相吓了一跳,可是她看着裴淑妃仍旧气定神闲的样子,不慌不忙地用手帕擦拭了擦拭簪花上的粉末,若无其事地将珠花写插在云鬓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