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城南城北之间虽然有高墙相隔,”甘缪说道,“也并非铁板一块,听说,若是家中有银钱的,还可以贿赂城南小吏,让他们在城南寻一处房舍安身也是有的,只是多数的雪川旧民,都被迁徙到城北,有手腕、家中又有足额的银两迁到城北的,不到十之一二。”
“看来这城墙虽高,架不住有老鼠挖洞。”月娇说道。
“是,”甘缪说道,“再者,二小姐当初是随着梁大哥,还有南虞的商队一同来的,南虞的商队自不必说,梁大哥是黎人,自然有法子能在城南赁上几间屋子,给二小姐与小公子住的。”
“以梁大哥的心思,倒也不难,”诸葛忆荪说道,“只是我伤心的事, 为何在先前的家书中,不管是忆蓁还是梁大哥,竟然一句都不曾提及此事?这城北之民,如今不过是在等死而已,难道他们就忍心看着城北之民惨死吗?”
“或许是忆蓁姐和梁大哥怕姐姐操心吧,”月娇说道,“咱们那会连宫里的许多事儿都疲于应对,被发落到了行宫去,即便是知道了,又能如何呢?还不是白操心罢了。”
诸葛忆荪也不答话,只对甘缪说道,“这些日子你辛苦了,好生下去歇着吧,且休养几日,等过些日子,我还有事烦劳你。”
“夫人客气,小人告退。”甘缪说着,退了下去。
“你们也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诸葛忆荪对月娇和灵笳等人说道。
“姐……”月娇刚要说话,可是看着诸葛忆荪背过身去,灵笳也走上前来拉着月娇的衣袖,二人只好退了出去。
又过了几日,诸葛忆荪寻来一身西越人的装束,只寻来甘缪,避开众人,混入雪川城去。
到了城北,街上景象果真如同甘缪所言,往日街市上的繁华褪去,诸葛忆荪走在其中,如同置身地狱。
正在走城北的街市上,一个老人饿昏了过去,几条黑狗看老人身边无人,于是围了过来,刚要下嘴,诸葛忆荪拿起石块,狠狠地掷在那黑狗的腿上,黑狗惨叫一声,便狼狈逃走了。
只是那昏倒在地的老人也不济事了,甘缪上前去探了探鼻息,无奈地对着诸葛忆荪摇了摇头。
回到行宫之后,诸葛忆荪一日不吃不喝地,觉得一饮一食都没了滋味,食不下咽,夜不安枕,几日都是如此。
这一日,甘维走了进来,将郭钦的供述呈到了诸葛忆荪的面前,诸葛忆荪一看那供述,便来了精神,问道,“该说的,可都交代明白了?可有遗漏、不实之处?”
“回禀夫人,奴才与霜娥对过账目,但凡郭钦所写,在账目之上皆可查证,霜娥姑娘也仔细审问过一众采买太监,皆无错漏。”
“那便好。”诸葛忆荪说道。
“奴才担心郭钦不老实,每日都会拿上他的供述,重新问他一遍,并无不符之处。”甘维说道。
“将他带到后殿去,我有事问他。”诸葛忆荪说道。
不一会儿,甘维就派人提着郭钦,过了灵苏宫后角门,带到了后殿里,诸葛忆荪与月娇早就在后殿中等着了。
“将他眼上的黑布摘下,手上的镣铐解开吧。”诸葛忆荪吩咐道。
“多谢夫人,”郭钦叩头道。
“你的供述,本宫看过了,算你乖觉,若是有一处瞒着我,让我查出来了,你可就活不成了。”诸葛忆荪说道。
“小人不敢,”郭钦说道,“小人这条命是夫人给的,哪来还敢蓄意欺瞒?”
“那好,本宫还有事问你,”诸葛忆荪说道。
“夫人请讲。”
“你这供述上,有不少东西都流进了雪川城的官员们家里,像这沉香木菩萨造像,雪川太守的寿辰那一日献给了他,还有黄蜡三清摆件,献给了喜好炼丹修道的雪川别驾,一对三彩天王,雪川府丞乔迁之时,着人送给了他。我可曾记错?”诸葛忆荪说道。
“夫人好记性,不曾有错。”郭钦红着脸说道。
“你如此频繁地给雪川城中的官员们进献珍宝,所求究竟为何啊?论官位,虽然你品阶只在七品,可你是宫官,代表的是皇家,与他们有君臣之分,并不矮他们一截,何必这般勤于趋奉、自降身价呢?”诸葛忆荪说道。
“回禀夫人,小人这般,并非为了自己,说起来,还是为了咱们行宫考量。”郭钦说道。
“这是何意?”
“夫人您想,咱们行宫里的吃用之物,无不源自雪川城里,还有若是哪一处宫室需要修修补补的,凭咱们宫里的几个匠人怎么够呢?也保不齐要与州府上的人打交道,都说强龙难压地头蛇,若是不把他们伺候好了,万一有什么事,只怕做起来会棘手啊。”郭钦说道。
“这倒也是,只是依我看,你巴结他们,也并未全都是出自公心吧。”
“夫人明鉴,小人挪用宫中物件,要献给京中的大人们也好,要送到南虞、婆绵等地发卖了也好,要送回小人家中,藏在库房里也好,这一路上,免不了路过各州府,头一个路过的就是雪川,若是与州府上的人生疏了,到时候岂不为难吗?”郭钦说道。
“你想的倒是周全,”诸葛忆荪说道,“只是万一遇上个清廉的州官,送这些个东西不仅不济事,反倒成了赃证,难道你就不怕?”
“夫人明鉴,恕小人直言,这雪川州府上的官员,哪个是清廉的?”郭钦说道,“这在雪川地界上,山高皇帝远的,朝廷也甚少派遣御史前来,他们就是这里的山大王,连城中的雪川王府都霸占起来,当日雪川太守的寿宴,便是在雪川王府的正殿中摆的寿宴,那场面,比正经的王爷还阔气呢。哪来还是个清廉的?”
“这可不是小事,你所说的可有虚言?”诸葛忆荪问道。
“小人不敢弄虚作假,句句属实。”郭钦说道。
“这雪川城也算是边境要塞,往东可到南虞,往西可通婆绵,北面便是大黎南境诸州,往西北,走水路,还可以去西凉,如此险要之地,朝廷怎么这般不放在眼里呢?连个巡察使都不往这里派遣?”诸葛忆荪问道。
“小人并非州府之人,不懂这些,只是每次赴宴,也听那些州府之官说过,一来是这雪川实在是山高路远,陛下委派的巡察使、御史、钦差,走到宁夔两地也就完了,不再往雪川来,再有,如今的雪川徐太守,在京中人脉颇广,尤其是吏部的几位郎官,他都相熟,即便是有御史前来,能派到雪川来的,也都是京中不得志、家中根基不深、不被器重的御史,才会被派到这万里之遥的蛮夷之地,只恨不得多捞些银钱,走个过场也就完了,哪里会真的办事?这些年来都是如此。”
“既是京中的御史大人们不来,本宫是西越蛮夷之人,雪川出身,本宫到了这雪川地界上,倒要会一会这位徐太守。”诸葛忆荪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