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黎皇宫,天牢。
“想不到我也会落到今日的下场,早知今日,”芒角心想道,“当初何必为了在皇后面前谄媚讨宠,一心要置那女人于死地呢?如今倒好,只死了一个无关紧要的沅姑,她倒是活了下来,她非但活得好好的,如今越发厉害了,看着架势,是存心与我和皇后过不去,现下可该如何是好呢?”
“姑娘这是想什么呢?这般出神?”牢房前头一个声音传来。
芒角抬头一看,有两个人影正站在牢房门口,芒角忍住身上的伤痛,吃力地爬到门前,眯着眼睛仔细辨认了片刻,这才发现,来人正是唐简卉与她的侍女淼萍。
“唐昭容?”芒角心想,她怎么到这里来了,又猛地朝着唐简卉的裙子边磕头,“叩见……叩见唐昭容,叩见唐昭容。”
“姑娘免礼吧,”唐简卉说着,从淼萍的手中接过一瓶药膏,轻轻低下身子,将药膏好生放在了芒角的额头前。
“这……这是何物?”芒角还以为是毒药,便叩头说道。“唐昭容饶命、唐昭容饶命啊,小的也是一时糊涂,求昭容娘娘饶过小的。”
唐简卉心想,一时糊涂?害死了我的挚爱之人,只凭一句一时糊涂,就想含混过去?岂不是太便宜你了?若是如今看你还有些用处,你早就身首异处、粉身碎骨了,哪里还有命在这里说自己是一时糊涂。
“姑娘误会了,”唐简卉笑着说,“这并非是死药,而是治姑娘身上疮症的御用药膏呢。”
“娘娘……”
“本宫既然在陛下面前救下了你,又哪里舍得姑娘白白去死呢?”唐简卉说道。
芒角听着,心里也不禁疑惑,她何曾在陛下面前救下过我?若不是她,我也不用挨这一百大板了。
唐简卉看着芒角脸上面露犹疑之色,于是笑着说道,“你仔细想不想,若不是本宫,依你缝制巫蛊之物、诅咒陛下的罪名,不要说你,你一家老小的头颅,如今只怕都在城门楼子上吊着呢?你哪里还有留下命来,与本宫说这番话的工夫?”
芒角仍旧是不信,即便是唐简卉还不知道,当初正是她在裴皇后面前,挑拨裴皇后,要毒死唐简卉与沅姑一事,芒角终归是皇后的人,满宫里的人都能看得出来,裴皇后与唐昭容势同水火,唐简卉又怎么会对她网开一面呢?
唐简卉看芒角默不作声,接着说道,“再有 ,这一百大杖也非同儿戏,别人不知,你最清楚,皇后可是要借由这一百大杖,置邓选侍主仆于死地的,而你,你受了这一百大杖,也只是受了些皮肉之苦,并不曾伤及性命,你可知其中的缘故?”
“难道是昭容娘娘你……”芒角说道。
“不错,正是本宫命人向行刑之人求情,才留下姑娘的一条命啊,否则,此刻姑娘,早就被内侍省的人拉到宫人荒冢去,一条席子裹着扔进山坳里喂野兽了。”唐简卉说道。
“奴婢多谢娘娘大义施救。”芒角说道。
“本宫也只当是为肚子里的孩子积德积福罢了。”唐简卉说道,“只是,当初陛下要处置你的时候,你的正经主子皇后娘娘又是何反应?想想当真是让人心寒呢,她只说你是后宫的人,要交由她处置,不过是将你挪到她眼皮子底下杀人灭口罢了。到了那时,你以为你还有命活下来?”
芒角思量了片刻,心想,的确,皇后为了保全自身,定会毫不犹豫地牺牲自己,说不定会和得罪了皇后的宫人一般,被拖到后宫一些不见天日的地方秘密处死也未可知,也许下场比投尸宫人荒冢尚且不如。
况且,芒角如今是进退维谷了,坤仪宫她是回不去了,裴皇后不能除掉邓选侍、反而害的自己被禁足,莫不都是因为芒角做事不谨慎的缘故,即便她有命出天牢,只怕裴皇后也不会轻饶了她。
若是被分配到了别的地方,芒角从前仗着自己是裴皇后身边的大宫女,没少狐假虎威、做惯了仗势欺人的事,若是落到了从前得罪过的人手中,只怕自己在宫里的日子也好不到哪里。
正当芒角茫然无措、预见了自己今后下场凄惨之时,看着眼前的唐昭容笑意盈盈的,释放出了一丝的善意,也让芒角又看到了一丝生机似的。
只见芒角抓着唐简卉的衣裙求告道,“奴婢愚钝,从前做尽了蠢事,如今即便是不死在天牢,将来出去,也会受人欺凌,生不如死,还请昭容娘娘慈悲,给奴婢指一条明路!”
“姑娘言重了,”唐简卉说道。“只是本宫一时之间也实在想不出有什么明路,这后宫之中,一向都是皇后娘娘做主,即便是如今皇后禁足,终究会有解禁之时,你见罪于皇后,又与后宫众人不睦,还想在这后宫中保全自身,本宫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好法子。”
芒角一听,也万念俱灰似的,懊悔不已,心想自己不该像从前那般任性的。
“只不过,”唐简卉故布疑阵地说道。
芒角竖直了耳朵,唐简卉话音刚落,就如同抓住了一线生机似的。
“若是你肯出宫去,倒是还有一线生机。”唐简卉说道。
“奴婢倒是想逃出宫去,只是奴婢犯下大错,出宫?哪来是那么容易的?即便是有命出宫去,这京城上下,乃至州郡之上,到处都是裴家人的党徒,奴婢又能逃到哪里去呢?”芒角说道。
“本宫倒是有一个好去处,不知你愿不愿去。”唐简卉说道。
“求昭容娘娘超生,若娘娘果真能救出小的,留小人一条贱命苟活,小人今后一定奉昭容娘娘为亲母,对娘娘效犬马之劳。”
唐简卉心想,我等的就是这句话呢。
“你且在天牢再住些日子,等再过几日,宫里人对此事渐渐淡忘了些,本宫有法子,将你送到昭宁寺去。”
“昭宁寺?”芒角问道。
“不错,到时候,你便佯装死了,与本宫一同演一出戏,瞒过后宫众人,本宫再悄悄雇了马车,在宫人冢前头的掩芳门接着,送你到昭宁寺去,到时候,自会有人在昭宁寺接应,虽然昭宁寺的日子清苦些,总好过宫里头尔虞我诈,永无宁日的。”唐简卉说道。
“多谢娘娘替奴婢苦心安排,奴婢愿意到昭宁寺去。”芒角问道,“只是奴婢不明白,娘娘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对奴婢施救,奴婢从前,也借着皇后的威势,为难过娘娘,娘娘为何肯摒弃前嫌,搭救奴婢?”
“本宫也不再瞒你,裴氏曾害死本宫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本宫与裴氏早就已经是水火不容,凡是裴氏想害死之人,本宫都要救。”唐简卉说道,“不为别的,只要能让裴氏愤怒且无力,本宫都会觉得舒心,只为了这口气罢了。”
芒角心想,这也有理,便一心想要攀住唐简卉这棵大树,不再妄想别的。
“你且好好修养,等过些日子,本宫就会派人前来接你。”唐简卉说着,往天牢外头走去。
“恭送娘娘。”芒角也叩头说道。
走到天牢门口,唐简卉示意一旁的淼萍给了狱卒一人一锭金子,并让淼萍嘱咐他们二人,一定要看顾好芒角,若是芒角有什么差池,他们也活不成的。
狱卒们虽然深处天牢,可是宫中的风言风语无处不到,元淮宠爱唐昭容的事他们也一清二楚,对唐昭容吩咐的话,自然也当做圣旨一般,一丁点都不敢违逆。
唐简卉带上幂篱,刚走到通明门,就看到文笏迎了上来,在唐简卉的耳边悄悄说道。“娘娘,秘书郎唐大人已经在后花园候着了。”
唐简卉听着,便往鸣鸾阁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