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杨宫后山,溪水沿岸。
这一日,庞宾撑着一架竹筏立在溪水之上,远远看着远处的林中是否有人走来,苦等了几个时辰,都不见有半个人影,
而唐简卉与元淮在山野的另一侧放马,身边只有伍靖川、易峣全、汤哲庸、康裕、康祝、甘绥等几个要紧的跟随,再无旁人。
元淮今日听见唐简卉约她来八荒台不远处的山林中放马,还以为唐简卉兴致盎然,回忆起二人去年重逢的时候,于是也一口应下,欣然前往,放了这半日的马,元淮总觉得唐简卉心事重重的,时不时地还往天上看,
于是元淮笑着问道,“爱妃为何总是抬头看天?这天猎物可不会从天上掉下来的。”
“陛下说笑,”唐简卉也羞怯地笑着,“臣妾是听着林中百鸟幽鸣,空谷回音,比宫中的丝竹之声还要怡人,一时听得入神,不免失礼。”
“嗯,不错,”元淮也闭上眼睛细细地听着林中鸟鸣,静静听了一会儿,果真觉着十分悦耳,“今日爱妃出游,连百鸟都被爱妃之美貌吸引,齐聚林中,羌人以为,鸟儿乃天神之使者,想必这布谷、子规、画眉、百灵,是见了爱妃之貌,错以为是天上仙子,因此以鸣叫之声来博爱妃一乐吧。”
“陛下如此抬举,臣妾如何敢当呢?”唐简卉说道,“还是陛下博文广志,臣妾听了半天,都不曾听到究竟是什么鸟儿鸣叫,陛下一听就听出了这许多来。臣妾自愧不如。”
元淮听了,不禁大笑道,“朕比爱妃虚长二十岁,到了朕这个岁数,若是连这些鸟儿的鸣叫都听不出来,岂不是白活了这一世了?再说了,这些常见的鸟儿叫声最好辨识,听多了,自然就知道了。”
唐简卉一听到“常见”两字,就想起了早逝的孩儿常健,面露伤感地说道,“若是健儿再大一些,陛下和臣妾也会带着他和倜儿,来林间听一听鸟儿幽鸣、辨识百鸟,说给他们伶伦闻凤凰之鸣而制音律的故事,咱们一家该是何等快乐,谁知道天不假年,他来这世上一遭,不过寥寥数日,就这般狠心撇下陛下和臣妾去了。”
“爱妃莫要伤感,听说献妃巡查此事,已经有了眉目,不日就能查明真凶,给爱妃与健儿一个交代。”元淮说道。
唐简卉也点点头,不再说伤感之语,每日略提一提便可,若是说多了,就会被元淮厌弃了。忽然之间,林中又传来一阵悦耳的鸣叫,如同空谷幽兰一般,于是唐简卉问道,“陛下,您听,这是什么鸟儿的叫声?”
元淮闭着眼睛听了这半日,始终不曾听出究竟是什么鸟儿的叫声,于是吩咐跟随之人,“你们也听一听,这是什么鸟儿?若是谁能分辨得出,朕与祎妃娘娘有赏。”
“是,”众人应道。
正当众人闭目静听鸟鸣之时,有一人始终睁着眼睛,不曾将眼睛闭上,那人便是甘绥,众人刚要分辨鸟鸣,七嘴八舌地议论了起来,正好有一只信鸽落在了甘绥的马笼头上,那信鸽的腿上也有着朱色的徽记,甘绥一看,便知道这信鸽是庞宾派来报信之用的。
唐简卉也回头看了甘绥一眼,甘绥对唐简卉点点头,也面向北面的林中给唐简卉使眼色,唐简卉领会其意。
看元淮等人全神贯注地听着那鸣叫声,唐简卉假装闭着眼睛,没过一会儿便说道,”臣妾听着,这倒像是黄眉姬鹟的叫声。”
“黄眉姬鹟?”元淮问道。
“是,臣妾忽然想起,幼时母亲带着臣妾在溪边浣衣,曾看见一只长着黄色眉毛的鸟儿落在了头顶的乌桕树上,臣妾问母亲,那树上的是什么鸟?母亲说,农家只叫鸭蛋黄,也叫黄眉鸟,春天的溪边河边的树上常有,后来才听义父说,此鸟的真名叫黄眉姬鹟,因此臣妾其余的鸟都不认得,倒是记着此鸟,方才一时之间,竟不曾辨识出来。”
“黄眉姬鹟,”元淮说道,“这鸣叫之声果然动听,爱妃既然说此鸟在溪边常有,不如到朕与爱妃重逢的溪边看看,是否也有此鸟?如今这鸟在树梢之上,朕倒是想网一个给爱妃带回去赏玩,只是实在不易得手,既然溪边常有,不如到那溪边看看,网一只回去,给爱妃与倜儿玩吧。”
唐简卉一听,这话正合了她的意,于是淡淡地说道,“多谢陛下。”
众人策马走到林间,大约还有一里地,唐简卉只说听到有水流之声与鸟儿的鸣叫声,于是让元淮河众人放轻了脚步声,莫要把鸟儿吓跑了,元淮等人也应着,缓步朝着溪水边走去。
“陛下您看,”唐简卉指着竹筏上的一对男女,“这水面上有人,不知在说些什么。”
元淮也跟唐简卉躲在岩石的后头,听着那二人的交谈,只听那男子说道,“那红尾鸲可曾替贵人除去一患?”
“你还说呢,这般不中用,”年长的女人说道,“只是啄了几处无关紧要的伤口,没有伤到那孽障的要害,若是瞄准些,啄瞎了他的眼睛就好了。害得我白忙活一场,废了不少心思,支开了看守那孽障的下人,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贵人可还要对那孽障下手?”男子问道。
“不除去这孽障,我家公子再无出头之日,”年长的女人说着,从怀中拿出了几个婴儿的肚兜,“不知你是否还有猎鹰?”
“舍下新驯养了几只。”男子说道。
“那便好,这红尾鸲虽然隐蔽,可是实在太小了些,难以成事,若是能像上回那般,放出猎鹰,对准那孽障,他一定必死无疑。”年长的女人说着,将怀中的肚兜交给男子,“这是那孽障的贴身之物,你拿去让猎鹰熟悉熟悉气味,好生调教那猎鹰几日,争取一击毙命,莫再有什么差错,若是再不能替娘……夫人除去心头之患,你可就活不成了。”
唐简卉看着那肚兜,心中不禁升起一股怒意,对元淮说道,“陛下,那正是倜儿的肚兜。”
“什么?”元淮惊异地说道。
“那花样臣妾也认得,是仿着倜儿的观音兜绣的,定不会有错。”
“可恶,原来是他们要谋害倜儿。”元淮说着,吩咐一旁的伍靖川,“瞅准时机,将此二人拿下。”
“是,”伍靖川和易峣全都也答应着。
“这是夫人的谢礼,收下吧。”那年长女人拿出一袋银子,交给那男子,不曾想不小心触碰到了男子的手,年长的女人仿佛十分忌讳似的,掏出手帕来擦了擦手。
而在日光的映衬之下,一旁的甘绥看到了那手帕上的图案,正是茁絮曾经说的玉兜美人兰的图案,甘绥便知道,那女人不是旁人,正是荣妃身边的岑姑。
而竹筏之上的男子,正是庞宾。
没过一会儿,庞宾撑着竹篙,将岑姑送到了岸边,岑姑刚一下地,伍靖川、易峣全还有四个身手不凡的近身侍卫,就冲上了前去,将岑姑和庞宾擒拿了起来。
元淮和唐简卉也走上前去,看着这二人,指着岑姑吩咐康裕说道,“将这女人的幂篱取下。”
“是,”康裕领命,顺手就取下了那幂篱。
元淮与汤哲庸一看,不禁大惊失色,汤哲庸和康裕等人看元淮的脸色凝重,连忙低下了头,不敢说话。
“你不是荣妃身边的岑姑吗?为何会在此处?”元淮怒火中烧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