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驾到!”元淮带人匆匆忙忙地赶到了陈王府,一旁的小太监高声传呼道。
“末将参见陛下。”房礼儒看元淮来了,连忙上前请安道。
“陛下要探望陈王殿下,快将府门打开!”汤哲庸也面色焦急地吩咐道。
尽管方才元淮已经下旨废黜常偱的亲王之位,可汤哲庸仍旧以陈王来称呼他,元淮听了非但不觉得恼怒,反而对汤哲庸更加信任,毕竟汤哲庸太明白元淮的心了,元淮对待外人虽然无情,可是待自己的儿女,到底不是个狠心的,儿子都要死了,老父亲哪里还会在乎这些虚名呢?
“是,”房礼儒应着,吩咐一旁的两个人,将陈王府门上三层锁链尽数取下。
那几个禁军一边取锁链,汤哲庸还在一旁替元淮催促着,“陈王危在旦夕,陛下要来看陈王最后一面,还不快着些?若是耽误了你们吃罪得起吗?”
元淮也冷冷地看了一旁的房礼儒一眼,“这当差的金吾卫也是糊涂,何必上这么重的锁?陈王一家难道还能飞出院墙去不成?”
“末将知罪!”房礼儒也连忙跪下请罪。
汤哲庸从旁劝道,“这也是金吾卫的规矩,陛下当年亲自定下的,他们也是为了遵从皇命,不得不如此。”
元淮听着,想起来,这的确是当年他幽禁齐王一家时亲自下的旨意,想不到当初用在对付自己亲哥哥一家身上的伎俩,如今用在了自己儿子的身上,皇室果真是个无情之地啊。
“陛下请!”汤哲庸引着元淮往陈王府里头走去,康裕、康祝等侍奉之人在后头远远地跟着。
元淮刚走到二门,再过一个穿堂,就要走到陈王府的正堂了,可是还不曾走到穿堂,元淮与汤哲庸就听到呜呜咽咽地哭声,
“陛下?”汤哲庸安抚着元淮道,“您有头昏的旧疾,还请您放宽心啊,”
元淮顿时觉得万念俱空,只怔怔地斥责汤哲庸,“啰嗦什么?把穿堂的门打开。”
汤哲庸给一旁的康裕和康祝使了个眼色,二人上前去将穿堂门打开,只听到正堂里头一阵撼天动地的哭声,随着一阵疾风从元淮的身体里传了过去。
元淮看着正堂前的院子里跪了一地的仆人,脸上都带着泪色,始终不敢相信常偱就这样死了,直到他走到正堂的门前,朝这里头一看,常偱的尸身躺在床上,王妃舒缡抱着元适哭成了一个泪人,一旁还有常偱的三个幼女和几房姬妾,这才知道常偱的确舍他而去了。
元淮六神无主似的撞在了门框上,汤哲庸赶紧上前搀扶,“陛下,陛下保重龙体啊。”
康裕、康祝也上前搀扶着元淮,其余跟随元淮一同来的女官、太监、宫女、禁军侍卫都跪在了陈王府正堂的庭院之中。
元淮一步一个脚印地朝着常偱走去,坐在常偱的窗前,看着常偱白到发青、如同僵木的面庞,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等堂中的下人们喉咙都快哭哑了,元淮的魂魄这才从回忆中回到了眼前。
直到这时候,他才像一个父亲,而不是一个君王,伸出手去摸了摸自己亡故儿子的面颊,一滴泪夺眶而出,落在了常偱的手上。
回宫之后,元淮坐在含章殿的榻上半天都没有说话,汤哲庸从旁看着,这个从前杀伐决断的至尊天子,瞬间苍老了许多,只奉了一盏松泉玉暖茶给元淮。
元淮嗅着这茶的香气, 叹了一口气说道,“这茶名为松泉玉暖,忆荪宫里的月娇烹得最香,你这老货最知道朕的心,学了这几年,倒是学到了几分像,嗯,这茶香刚好,恰似回到了几年前,忆荪还在的时候。”
“陛下。”汤哲庸满眼噙泪地说道。
“为了这江山,朕舍了忆荪母子,到了那山高水远的不毛之地,为了夺这江山、夺这个位子,隽媖和常佑、楚宵和常偱,都变成这副样子,常佑虽然到了姑臧去,我们父子一年见不到一两面,可终究还活在这世上,还有个终会相聚的盼头啊,可是常偱,今年还不到二十五啊,就这样舍我去了,让我如何能不痛心呢。”元淮说道。
“陛下,逝者已矣,还是先想想如何操持陈王殿下的后事为是,也好让殿下安心啊。”汤哲庸说道。
“朕也思量过了,”元淮说道。“君无戏言,常偱虽然是朕的儿子,可是终究犯下了大错,朕已经下旨废去了他陈王的爵位,不可更改,只是朕念在常偱曾对社稷有功,监理朝政之时也不曾有过大错,仍旧以宗室之礼将其安葬在元氏皇族的祖陵,如此也算对得起元懿皇后。”
“是。”汤哲庸说道,“那王妃与郡主、小世子她们该如何安顿?”
“朕想过了,册封元适为归德郡王,将常偱的封地一分为三,临近睢阳的那一块,仍旧由元适承继,常偱身后的祭祀供养之事,仍交由归德王府来主理。”
“是,老奴领旨,这就去着秘书省拟旨来办。”汤哲庸说道。“那废庶人杨氏那边……”
“仍旧赐死。”元淮说道。“杨氏乃罪人,其身后,不得任何人祭祀,尤其是归德王府,违者严惩。”
汤哲庸也答应着,着人去安排此事。
杨氏被关在永巷,消息闭塞,原本不知晓常偱已死,还是裴皇后特意派人告知了杨氏,原本赐死杨氏的太监都已经将毒酒摆在了杨氏的面前,杨氏知道儿子的死讯之后,也如同疯癫了一般大笑不止,
奉旨赐死杨氏的人是秘书省少监童晏,对杨氏呵斥道,“大胆!陛下赐你一死,已经天恩,你不速死,还敢如此藐视陛下,实在可恶!”
“哈哈哈,”杨楚宵大笑了起来,笑得腹痛不已,这才说道,“大人莫怪,本宫是嗅到了这酒中的青梅之味,才觉得实在可笑,令人作呕,因此才捧腹不已,让大人见笑。”
说着,杨楚宵又疯癫似的大笑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了下来,将那青梅毒酒当着童晏等人的面一滴一滴地倒掉。
“你……”童晏怒斥道,“你若是不顾念昔日的颜面,就休怪我等无礼!”
“大人误会了,”杨楚宵看着地上的青梅酒,想起她刚入楚王府的那一年初夏,正好是青梅成熟的季节,当时的楚王元淮对她极尽宠爱,还会带着她一起亲手酿青梅酒,昔日那青梅酒有多甘甜,如今眼前这青梅酒就有多可憎。
杨楚宵朝着那地上的青梅酒狠狠地啐了一口,笑着说道,“我并非要与大人为难,也无心苟活,况且我儿我夫已死,我也甘愿与他们一同赴死。”
“放肆。你斗胆诅咒陛下!”童晏呵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