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的初雪尚未化开,春风便早早吹来。
这春寒料峭之际,山间的花儿开的更加艳丽,尽情呼唤着暖春的到来。
一位有着五彩缤纷长发的美男子拾掇着柴火,慢慢烘烤着一只山鸡。
浓烟混着烤肉的芳香,飘出的香气悠悠,哪怕只是闻一闻,也令人生津。
凤二郎注视着烤鸡,却时不时把视线挪向一处。
那是一面裂痕累累的石壁,风吹日晒之下已经有些掉落成碎屑石子,但整体的构造却并没有多大损毁。
道人,便是在其中闭了一年的关。
嗯,应该是快一年了吧。
凤二郎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面石壁,眼神渐渐放空,全然不察手上的烤鸡已经焦黑一片。
却没想到,剑客的突然离世对道人有这般大的影响。
唉,希望小离子能想开吧。
凤二郎甩头,带动着那及腰长发翩翩作舞,目光又转向另一处。
那是一块凄凉的空地,小小的土包上竖着一座墓碑,木制的,上刻“无名”。
坟墓旁有着一匹黄骠马,消瘦的皮包骨身躯紧紧倚靠在木板上,片刻也不愿离开。
凤二郎眼睛微眯,须臾后嘲讽似的笑道:“你也是个贱货,失去了才知道珍惜。”
忽的又不言不语,似是回忆起了什么,沉默良久再度开口。
“我又何尝不是呢……”
这时,远处守着坟墓的黄马投来视线,对着美男打了个响鼻,回应了他。
“呵,真不吃点?看你饿成那样。”
“咴儿~”
“就连去路边吃点野草也懒得?”
“咴儿~”
黄马叫了一声,点点头,便又把头埋回墓碑上,大有一副追随剑客而去的样子。
自从知道剑客逝去的消息后,它就守在孤坟边,日日夜夜寸步不离。
原本道人为剑客选择的风水宝地有花有草,奈何黄马守在旁边,饿了就吃窝边草。吃着吃着,草地成了空地,后来又懒得去更远的地方,只想陪着李楚罢了。
这一年来,若不是二爷出手吊着它的命,这匹马早早就饿死了。
凤二郎念及此处,无奈摇头,抬手正欲吃鸡,却发现山鸡的皮肉早已焦黑成炭。
皱皱眉,将这焦黑的烤鸡丢向远处。
“罢罢罢,你不吃我也不吃。”
一时间,大好心情去了一半。
“算了,老子钓鱼去。不理你这蠢货,饿死你丫的!”
凤二郎恶狠狠一声,起身迈着阔步朝湖边走去。
湖边芦苇丛顺着风儿倾倒,可以看见清澈小湖边上的一根鱼竿,正笔直地插在地上。
凤二郎三步作两步走去,抽起竿子直接甩出,没有饵料,没有技巧。
道人闭关后,他整日只能和黄马说话,那死羊驼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无话可说之下,是无尽的孤独。
于是,钓鱼便成了他这一年中缓解孤独的唯一方式。
水面与钓线的连接处溅起一点水花,复无风无波。
伴随着凤二郎的苦苦等待,水面上起了一点涟漪,钓竿也隐隐颤动。
“咦?今日居然有鱼上钩?”
要知道往日他等鱼上钩往往就是一整天,从未有今日之迅捷。
正要收线上来,很快,凤二郎又惊觉不对。
“这不是有东西上钩,是水面在翻涌?!”
心有所感,美男子回头望去,那面亘古平静的石壁开始抖动,许多灰黑色的碎石被抖落下来,哐哐作响。
凤二郎眼睛瞪大,心神巨震,“小离子?小离子出关了?”
如此想着,连手中的钓竿也顾不得,急忙甩掉,走出几步,烟雾缥缈,变成了一只壮美的山鸡。
山鸡急匆匆地朝那边崖壁飞去,等赶到时,却见地面上早有一头羊驼静静候在那里。
望着悠游自在的羊驼,二爷心里气不打一处来,飞下去当头怒骂:“你这臭小子,跑哪去了?知不知道小孩子不能乱跑?!”
羊驼看着许久未见的二爷,露出一抹和煦笑容,“嗯”了一声。
“……”
“算了,不跟你计较。”
说话间,山体骤然爆炸,炸起满地尘烟。
山鸡咳嗽着,羊驼亦是,可两者都不敢挪开目光,死死地盯着漫天的飞沙走石,期盼着一道身影。
须臾,一名男子从灰烟中走出,蓬头垢面,不修边幅,身上的衣服褴褛,旧的发臭。唯有一对眸子,明亮如星。
男子出来后,先是打量一圈周围,不由叹道:“失手之过,居然对周边景象毁坏如此。”
话音刚落,伸手往空中一挥,那些因爆炸飞出去的碎石灰尘,纷纷回拢,重新聚合成了一面石壁。
青山如旧,流水仍在。
望着山间明媚的景象,男子满意点头,转身,便见到一只山鸡,一头羊驼静静等候。
男子怔怔望着,不觉鼻子发酸,片刻一笑而过。
“二爷,草泥马,好久不见。”
羊驼忍不住了,跑到近前,不管眼前人的灰头土脸,用头亲密蹭来蹭去。
山鸡也飞到近前,细细端详着道人,张开翅膀似想拥抱,最后却只是拍了拍其肩膀。
“活着就好。”
陆离微微一笑,推开还在磨蹭自己的羊驼,“好了,我现在很脏,且让我洗漱一番先。”
话虽如此,陆离还是先走向了李楚的坟墓那边。
再次见到故人的坟墓,心中又是别样感受。
没有先前那般痛心,应该是时光冲刷了一切。
木牌上,无名两字依旧焕然如新,似乎与一年前并无多大变化。
逝者已去,往日不可追,未来可循循。
道人目光转到一旁,一匹瘦骨嶙峋的黄马眨着大眼好奇地看着自己。
再看它用身子将木牌围住的景象,道人了然。
“原来是你,也难为你了,守着他一年。”
本来还想着出关后替黄马再寻一户好人家,现在看来,倒是自作多情。
道人想了想,从身上掏出一张黄符,贴在马儿的皮包骨身躯上。
黄符仿佛水一般,直接融进黄马身体。
“这张法符能助你修行,望你早日得道罢。到时候若你还愿守在他坟前,我便再予你一道造化。”
黄马有灵,也知恩,弯曲四肢,跪地对着道人磕头连连。
陆离没有多说什么,最后深深看了一眼,便朝那处小湖走去。
芦苇一浪又一浪,正好遮住陆离不着片缕的躯体。
将身体放进冰凉的湖水中,吹着山间簌簌的寒风,精神也得到了片刻的放松。
道人靠在岸边,仰头望天。
这一年闭关,推天测地,总算是知晓一些自家老道的布局了。
接下来的路,要走,只能顺着老道安排的走了,能帮一点是一点。
还有一点,在推测的未来中,却是没看见道人自己。
陆离长长叹气一声。
无妨,没了便也没了,反正按照那老道的说法,绝症加身的自己本就活不了多久。
需得寻到“仙”!
可这天下茫茫,仙迹渺渺,又叫陆离从何寻起?
一切随缘就好。
道人思忖间,不由摸向滑落肩头的长发。这头发一年不剪,蓄积已经及脚。
发色,是漆黑中夹杂点银白。
这是耗费寿元推算的病灶,道人无惧,有了答案便心安理得。
天上星光点点,道人目光如炬,坚定了自己的路。
下一趟,洛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