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初二十六年,二月初,道人一行抵达阳曲县。
这是南陈王都附近所属的王畿,距离洛阳不到百里。
道人牵着羊驼,黑白混杂的长发不束,任由春风带动飘飞。
此时的天气不再寒冷,春雨送走寒霜,也带来了泥泞。湿哒哒的雨搅动黏糊糊的土,使得过路人步履维艰。
行路时,道人目光黯淡,披着蓑衣戴着草帽,感受着沉闷的天气,不知在想些什么。
山鸡顶着一个小的草帽,这是陆离特意为其制作,原先早有考虑,不过近日才想起。
山鸡飞在道人身边,看着道人忧郁的眼神,不禁为其担心。
“咳咳,小离子,你这次闭关,有何感悟啊?”
闲话闲谈,这是山鸡所能想到最快散尽心绪的办法了。
道人愣了愣,果真有了反应。
方才呆滞无神的双眼有了一丝光亮,笑着道:“二爷怎的忽然想问这个了?”
“闲来无事,看看你有没有什么长进咯?”
“哦呦,二爷厉害,都想起考校陆某来了。”
“嗯哼,有何长进?”
“倒也没什么,就是推算的本领见长,其它的还是老样子。”
陆离眯眯眼,说了句半真半假的话。
他不想对山鸡说出预测到的未来,让山鸡知道未来无他,不知会何等伤心。
“真的假的,闭关一年了,就这么点收获,我不大信。”
“二爷,真的不能再真了。”
“可是我看你……”
山鸡还欲追问,却有一道声响从旁边的馆子传来。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今日我万春馆请来的可是洛阳一顶一的说书先生,讲的可都是那些未曾听过的皇家要事,仙家秘闻。几位客官莫要错过哈——”
山鸡和道人一听声音,一人一妖的听书瘾又犯了。
你看我,我看你,最后异口同声。
“走!”
“这位客官里边请。”
道人停步,冲着店小二微微一笑:“是两位。”
说罢,便头也不回带着山鸡走进,留下一脸懵逼的店小二。
店内,桌椅摆放雅致,靠窗处有盆栽散发幽香,高台上,说书声琅琅。
仅仅只是洛阳边角的一座小县城,便有如此景观,南都繁华,可窥一斑。
陆离挑了个最靠边的座位,附近没多少人,舒适的很。
“要说这近年来的奇闻啊,那可真是多得不得了。不过值得一提的就那几个。老朽挑一件给诸位讲讲,如何?”
“您说,我们听着呢。”
台下人面露期待,翘首以盼。因为知道台上站着的可是王都来的说书先生,有知识的。
“哎,承蒙诸位看官捧场,那老朽就给讲讲,近几年传得沸沸扬扬的牢山仙迹。”
那台上老先生故作样子挽了下袖子,咳嗽几声,开始侃侃而谈。
“那件事说近也不近,说巧也不巧,正是三年前的事了。听说是一位从洛阳官场被贬的老爷,游到牢山散心,结果和仙人同游了一路,这一登顶啊就是一年光阴。下山后就连那位老爷本人都是呆若木鸡啊。”
“有……有这么玄乎?”
台下人瞪着眼睛,咂咂舌,满脸不信。
却见台上老人把手一摆,惊声道:“嘿,可别不信,那位老爷如今回来述职,写了一篇《与仙游》,那内容妙笔生辉,仙人容颜如在眼前。近几年此书红遍大江南北,连皇上都好奇的紧,命人带旨意召见他咧。”
“真有啊?”
“看样子是真有。”
“……”
陆离端坐于外侧,微微摇头,从兜里掏出几枚铜子,扔向台上。
“老先生,可否透露一下这位老爷的名姓。”
台上人苦着脸,卑微躬身:“这位看官老爷,人家现在可是上朝的官,圣上眼中红人。在下着实不便啊,你看这……”
叮叮——
台上又多几枚铜子。
“哎呦,那位老爷姓于名桂,号桂花居士。”
得知了名姓,道人面庞恍惚,果然是当年那位同游牢山的失意人。
也不知其现在过的如何了,从这位说书人口中听来,应当是极好的。
想了想,道人再往台上扔去几枚铜子,叮当作响。
“在下还有几问,欲求教于先生。”
“哈哈,道爷请讲,请讲。”
老先生一时笑的合不拢嘴,来此地说书全是受友人邀请。本来以为乡里村内的,这种穷地方不会有什么打赏,没成想遇见如此阔绰的主儿。
“在下即将前往洛阳,不知洛阳可有什么名胜古迹、顶尖美食,亦或是必须要去一观的地方。”
“哎呀,道爷要这么问的话,那可就多了。例如五月五的上河花灯节,华彩璀璨;又如饕餮楼的席面,令人生津;还有如梦馆的云清姑娘,琴曲双绝。此番种种,不胜枚举。”
顿了顿,又接着道:“只怕老朽这张讨生活的嘴,也道不尽个中美妙。需得道爷自己去看看。”
陆离眯了眯眼,听着这些所谓的洛阳风光,心里又是别样滋味。
最后对着老先生拱手:“多谢先生提醒,陆某定会去一一看过。”
言毕,便带着山鸡悠然离去。
出了外头,春雨不再,阳光早早爬上高墙。
山鸡侧目,看着如往日般微笑从容的道人,终是忍不住开口:“小离子,你,那个,李楚那事……”
“斯人已去,我们能做的只有尽快走出来,不让天上人担忧,不让自己难堪,别无他法。”
道人淡淡一句,说明了一切。
山鸡没再出声,它明白了道人心中所想。
一人一妖的沉默保持了一阵子。
渐渐地,随着走的距离越远,一座城墙缓缓从地平线升起,庄严肃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