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洛阳到那座浩然山有多远,六十里?三百里?
陆离并不清楚,因为那位名唤宋墨的儒生跟自己说的是六十里,而崔公故事中讲的浩然山则是三百里,两者的话语有所出入。
感觉崔公说的应该是夸张了些,两百四十里?道人自下山一路行来都不知有没有五千里路程。
算了,不管多远,总归要走一遭的,不然岂不白出来一趟。
先去那位宋墨先生所说的六十里地,再走两百四十里去看看。
只是这样一来,怕是往返就要一个月才能赶回洛阳了。
虽然有点耗费时间,但道人不以为然,毕竟自己这一生又能走遍多少山水,能走一点是一点吧。
往洛阳南走五里地,是一片海棠花,开在了一座高山上,红艳艳的。
旁边春游赏花的人们脚步变快了,显得迫不及待。
陆离也不自觉地加快步伐。
到了山脚,又发现山下有人修建了石梯,抬头望山上,亭台楼阁一座座,好个春游闲适地。
来此处春游赏花的人,背着一袋行囊,装着吃食和水,直直往上走去。若是能抢得一座亭台楼阁最好,这些亭台楼阁都是由前人修建,登高望远,蓝天白云、花色美景尽入眼中。
若是抢不到也无妨,就找一株开得绚烂的海棠花树,在树下铺个垫子,三两好友聚在一块,喝酒吟诗,独享一树之美,也是快活。
在洛阳远处的花山上,过着这个时代最美好的一天。
陆离踏步在石阶上,越往上走,花开得越旺盛。
可是有些人脚力遭不住,便是修了阶梯也无法再往上,只能原地找棵小一些的花树,坐在树底下靠着树干歇息。
陆离还在走着,一路向上。
二大爷早就忍耐不住,窜出褡裢,绕着道人周围走一圈,然后左顾右看,又跑到道人前面玩耍。
有行人见公鸡雄俊,开口问价,被道人婉拒。
有女子见陆离身着道服,寻问是否算命,被道人婉拒。
又有文人骚客见道士一人登山游春,上前给了一壶好酒,这次道人没拒绝。
接过酒壶,道了声谢,悠悠然喝了起来。
酒不醉人,满山美景更醉人。
美酒配美景,怪不得都说文人骚客懂得享受,确实如此。
酒喝了一半,山已登顶,由于楼阁亭台已经被先来者占据,道人只能坐在最顶上的石阶上面。
放眼望去,花色美景尽收眼底,来时的石阶小路在山变成了一条白色的线,而游人就像是这条线中的一粒粒黑点,正巧似鱼儿游在水中,乘风破浪力争上游。
道人看痴了,一时竟觉得这人攀登山顶的景象才是最美的,起码要胜过这满山花色。
此时二大爷贼兮兮地凑过来,一双鸡眼直直盯着道人的酒壶。
陆离看过去,它就挪开视线。陆离挪开视线,它就看过去。一人一妖拉扯半天,最后道人温和地笑了笑,把酒壶放在山鸡面前。
山鸡叼起来,抛向空中,酒水洋洋洒洒落下,山鸡张嘴去接,也不知能喝到多少。
有远处观望的人投来目光,议论纷纷。
“哎呀,娘子快看,那边有只鸡,会喝酒呢。”
“哈哈,我看这道人也是个奇怪的,养宠物养只鸡,还给鸡喂美酒。啧啧啧,难得一见。”
“…………”
陆离不在意,只是叹息没有多的酒喝了。
嗯,不一定要酒,茶也可以,酒喝得多了醉醺醺的不好赶路。
这时,有几位身着儒衫的书生朝道人走来,其中一位身后背着一个圆滚滚的木桶,伴随着他的走动,里头“咚咚”的响。
隐隐约约有股茶香传来,是山野粗茶的那种香气。不比那些精致的茶品细微绵长,是肆意绽放的清香。
“道长,喝茶不?”领头的一位书生开口询问。
“几位是卖茶的?”
“正是。”
“怎么把生意做到这山上来了?”
“哈哈,哪里有生意,我们兄弟三人就去哪里。是人追生意,不是生意赶人。”
陆离顿了顿,细细品味此句,也觉别样乐趣。
“几位的茶,怎么卖?”
“都是粗茶,两文钱一碗。”
很良心的价钱,先不论茶的制作成本,单是把那么大一桶茶运送上来已经够辛苦的了,更别说还卖的如此低贱。
“那来一碗吧。”
陆离从怀里取出两枚铜子,递了过去。
领头的书生接过,后头两位分工合作,一个取出碗和大圆勺子,一个放下木桶,打开盖子,端的是井然有序。
一杯茶下肚,冰凉舒爽,清热解火,连带着方才的酒意都消散了些。
也分给二爷一点,好叫它不再走路带风,一步三晃。
顺着这一碗茶的功夫,道人无事,三位书生也无事,与之攀谈起来。
“几位可是春闱的考生?”
“哈哈,道长慧眼如炬,正是。可惜,想我们兄弟三人出自同乡,一起奔赴千里来赶考,竟也都落榜了。”
“……莫要失魂落魄,几位还算年轻,说不定机会出现在下一次呢。”
“哈哈,那就多谢道长吉言。”
“几位的茶做的不错。”
“都是野茶,不过不得不说哈,我这位兄弟,那制茶手艺可是杠杠的。我们几人也都想开了,若是三年后再不中,便回乡下置办一家茶馆,又能赚钱又能过得闲适。”
“那小道便预祝三位的茶馆生意兴隆了。”
“……”
一时的兴起交流,难得如山上海棠花一样令人着迷,聊到最后,终是要散。
因为三兄弟的茶卖完了。
陆离看着他们,问出最后一问:“几位可曾听闻一家书院,唤作云鹿书院?”
三兄弟皆是面露疑惑。
“云鹿?未曾听闻。二弟三弟可曾听说过?”
“世间书院大半我都听过,却从未听过此家,可能是小生见识短浅了。三弟如何?可曾听闻?”
三兄弟最小的那位陷入沉思,眉头紧蹙,口中喃喃:“云鹿,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书院名。”
陆离见有希望,温声道:“别急,慢慢想。”
不负众望,这位小兄弟还是回忆起来了。
“哦哦,我想起来了,是一本古籍上看得。说这云鹿书院位于洛阳城外浩然山上,为儒家正统。可具体位置是哪里,却是不得而知了。”
“儒家正统?好大的口气,天底下哪个书院敢这么说?”
“莫非,这是儒圣建立的书院?”
旁边两人俱是震惊和质疑。
原来也不知道。
道人叹了一气,仍旧对三兄弟拱手:“多谢几位提醒,陆某再找找吧。”
“好的,那便不耽误道长。我兄弟三人告辞。”
匆匆道别,一如这场偶然的谈话,急匆匆的,容不得半点留恋。
陆离再次背上行囊前进,这次越过海棠花开的青山,走进那后面寥无人烟的群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