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皓悠悠一叹，凝聚成青年男子模样。
    “阿湮，不知道你还能不能认出我。”
    纯白的魂魄在他掌心漂浮，尚皓来到神庙中心，那里有一个水晶灵柩。
    水晶灵柩中静静沉睡着一位女子，他唯一的血亲妹妹。
    “回来吧！”尚皓念起招魂咒。
    女子慢慢睁开眼睛，表情空灵，呓语般吐出两个字:“青渝……”
    她看着上方的亲人，说出第二句话:“尚皓……哥哥。”
    七千年的轮回记忆在脑中重现，最终定格在最后一世，空桑女剑圣，慕湮。
    “哥哥，那些黄粱一梦，好累啊……”
    尚皓语气温柔道:“都过去了，你的惩罚，是每一世所爱之人都会背弃你。”
    “是么……可是有一个人，他到死都没有背叛我，反而是我没有相信他。”
    再次回到故园的少城主，带着无尽的悔恨说道:“若是当时我问他一句，问一句就好……他也不会用那么激烈的手段和我划清界限！”
    她心怀悲悯，慈爱众生，为何偏偏没有给那人一个机会。
    云浮翼族是真正的神，超脱生死，不老不灭，在九天之上俯瞰云荒大地。
    他们知道所有人的命运。
    一眼望得到头的永生，太过寂寞，这样活着，与日月同在又有什么意义呢。
    万载岁月，离湮最快乐的日子，就是在古墓里和鲛人相伴的十年。
    “哥哥，我弄丢了一个人……鲛人，真的没有来生吗？”
    尚皓叹道:“阿湮，我瞧不起云荒人的劣性，然而你说的那个鲛人，他的命盘轨迹，不在云浮。”
    “他是谁？！”
    尚皓微微沉默，摇头道:“我想，你们终有再见的那日。”
    帝都，伽蓝城。
    虽然南煜引镜湖之水淹没伽蓝城，然而毕竟是帝都，沧流帝国的统治中心。
    水位下降之后，元老会反应极快，控制住伤亡，指挥救灾。
    当然救的还全都是贵族，平民死不死的，暂时顾不上。
    南煜站在高空俯视下方的城池，他的眼睛可以看到每一处地方。就是在这种时候，还有冰族人在劫后余生时，拿鲛人取乐。
    大水冲垮房屋，淹死他们的家人，那些鲛人趁机逃跑了很多，贵族们心中不平，抓回来就是殴打责骂。
    “就你们这样的基因，有什么存在的必要？”
    南煜张开双手，城中大量无形的气流被他吸在掌心，然后越来越大。
    仔细查看没有遗漏，南煜合起手掌，同一时刻，城中所有沧流冰族人，全部静止不动。
    “顺着指引，我们回家。”
    渴望回归碧落海的鲛人奴隶们心底响起一个声音，他们脸色茫然，乖乖跟着那个声音一路走出伽蓝城。
    至于那些被帝都繁华腐化的鲛人，南煜没有管他们。
    看到城中再无鲛人，南煜简单打个响指，伽蓝城瞬间变为死城。
    只要身体里有冰族血统，从十巫到平民，全部停止呼吸，一脸安详，面带笑容而死。
    就这样吧，帝都之外的郡城，他不再出手，让他们和空桑人去斗。
    白塔广场上，苏摩和白璎悄无声息接近神殿。
    南煜看到白璎的光剑，那个璎字旁边有个金星符号。
    剑圣传承？！
    这么说来，慕湮已经回到云浮城了。
    “哼，当代剑圣！”
    白璎身体一抖，谁在她耳边说话！
    苏摩眼神警惕，把白璎护在身后，以他海皇之力和白璎的后土之力，他们竟然都没发现有人就在他们身边！
    星光汇聚，南煜出现在他们二人面前。
    “……右权使？”苏摩打量着这个人，除了黑发和黑瞳，他的脸和右权使一样。
    南煜脸色不甘心，最后看了一眼白璎的光剑，等着，这件事完了他要把自己的光剑拿回来！
    “你是谁？”封印魔的关键时刻，出现这么一个意料之外的人，白璎害怕会有什么差池。
    “你管我是谁呢！赶紧进去！”南煜不耐烦道。
    随后他的身体又化为星光消失不见。
    苏摩略一迟疑，道:“是右权使，又不太像他。”
    白璎道:“算了，他应该没有恶意。”
    这时，神庙的门自动打开，仿佛在邀请他们进入。
    “我等了你很久，阿薇……快来。”
    两人踏进神庙，陷入纯黑之地。
    暗处的南煜掠过他们，率先进入神庙内部。
    白璎握着光剑，使出剑圣九问，一道道劈开屏障，到最后的大殿之上。
    战斗瞬起！
    南煜察觉到白璎身上的禁咒，又看看苏摩承受的伤害，顿觉找到了知己。
    真的爱一个人，是不舍得她受到哪怕一丁点伤害啊。
    苏摩的手段和他给燕儿下双心蛊是何等相似。
    区别是，他知道自己再怎么受伤，也不会死。
    但苏摩不知道，他确确实实在用生命保护白璎。
    海皇苏摩，化雾而散，这是原本的结局。
    希望你俩不要像我和慕湮一样，生生错过。
    此刻，战斗起了变化，寄身玉像的破坏神被白璎一剑劈中！
    魔的低语回荡在二人耳边:“后土传人，海皇转世，我的力量，任何人都无法阻挡！”
    玉像带着焚尽一切的黑火冲到白璎面前，然后，星光聚集，一个人拦在玉像前面。
    “魔之左手，破坏神，我的力量好用么？”南煜伸手按在玉像的额头。
    “不！我的力量！你是……！”
    南煜微笑道:“认不出我了？生出自我意识就想脱离，逃到这个世界，是不是以为我抓不到你？”
    “怎么可能，你不是被囚禁在……啊！”
    南煜一掌将玉像捏成粉末。
    神庙大殿沉寂下来，南煜的眼睛变成纯金色。他闭上眼睛，用手指点眉心，再睁开的时候已经恢复黑瞳。
    白薇皇后不可置信望着他，说道:“怪不得你身上有琅玕的气息，原来在他身上的破坏神就是你的分身之一！”
    “与其关心这个，还是赶快和你的阿琅话别吧，他好像没多少时间了。”
    “阿薇……”
    吃瓜者静静倾听，南煜很想知道，什么人能丧心病狂把结发妻子杀了还把她眼睛挖出来。
    云浮翼族全是这么疯狂的人么？
    白薇皇后叹道:“到这个时候了，你还不愿告诉我真相吗？”
    星尊帝低声笑了起来:“能再见到你，真好。”
    “你要真相，我就告诉你真相！七千年前灭海国，杀纯煌，俘虏鲛人，我不后悔！”
    随着琅玕的叙述，尘封的往事显露于人前。原来率先挑衅的不是空桑，是海国那个夺位失败的公主，给白薇皇后下毒。
    “坐视妻儿受到伤害不理，我怎配做空桑的王，我踏平海国，不应该吗？！”
    琅玕看向那个比破坏神还可怕的人，问道:“如果是你，你会不会忍下这等奇耻大辱！”
    南煜道:“你这个问题，很多人都问过我，内容不同，意思都是一样的。他们用各种各样的条件让我选择，告诉我，不这么选，后果就会如何如何。”
    “我不做选择——这句话我已经说累了。给自己的行为找什么理由啊？没有那件事，你一样要海国臣服于你。”
    “杀伐征战，扩大版图，帝王有这样的想法不是错。若是安于享乐，不知进取，那才是国家的大灾难。”
    “鲛人爱好和平，身负重宝而不自知。海国除了龙神，连一个反抗之力都没有。这就是鲛人为奴的根本原因。”
    琅玕喃喃道:“原来你懂……”
    南煜道:“我在九嶷山，把空桑王陵夷为平地，禁锢青族大量的灵魂在那里不得往生。空桑的太子妃，劝我不要做那么绝。”
    “呵呵，空海七千年的仇恨，我那么做，过分吗？可是我没有用这个借口掩饰我的所作所为，我就是明明白白告诉她，我要他们不得往生，谁劝都没用！”
    “享受完好日子，一死了之就想结束罪孽，哪有这么便宜的事！琅玕，你和我最大的不同，就是你做事总喜欢给自己找借口！”
    白薇皇后苦笑道:“阿琅，你的心思瞒不过他。调兵征伐，不是简单的事，你一早就想灭掉海国。”
    星尊帝低声道:“没错，我不许任何人觊觎你。”他的声音转为暴躁:“纯煌敢对你动心思，他就必须死！”
    “阿薇！但最让我生气的，是你宁可相信他，都不信我！出兵海国，什么理由我都找得到，唯独，我不会给你和孩子下毒！”
    南煜听了一会就懂了，这就是自大的征服者，把女人当成物件摆在深宫。白薇皇后那么一个英姿飒爽的人，同样也要在宫里枯萎。
    在场众人，只有苏摩懒得听这些千年往事，他靠在柱子上沉默。
    “海皇，如果有一天，白璎的力量超过你，你会不会和琅玕一样，无法忍受她比你厉害？”南煜悄悄移到苏摩旁边，小声问道。
    他一心二用，还能听见那边星尊帝和白薇皇后吵架的声音。
    苏摩疲惫一笑，说道:“空桑的太子妃，有什么力量，和我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你的意思是，你要把白璎留在空桑，不接她回碧落海？”
    这句话引起白璎的注意，她把目光从白薇皇后那收回来，惊愕道:“你说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