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家学宫……
昨日送走李斯后,韩非便喝了个通宵。俗话说,酒不醉人人自醉。太学大典的成功,对六国来说是一道催命符,尤其是昨日秦王嬴政祭祖之际所念的祭文,更像是一封对六国的战书。
这封祭文给秦国的一统天下,冠之以先祖的名义,有了统一的正义性。这对六国来说,无疑是一个极坏的消息。自此,秦国统一天下,有了理由。
六国再想以暴秦之名,来指责秦国,就得和秦国人站在同一水平上对骂了。
而祭祀……
想起那一日的冲霄火龙,韩非心里就很是沉重。
真的是天意吗?
所以,他喝了个酩酊大醉,喝了个不省人事。
等到乔松从老师那里离开,前来法家学宫拜访他的时候,听到仆役说这家伙还在睡觉,不由得很是无语。挥手让仆役下去,告诉对方不用打扰韩非,乔松便带着雪女和焰灵姬在这小院里暂歇一会儿。
仆役送来了茶点,随即便退下去了。
“你们俩也随意坐吧,此处没有外人,不必如此守礼了。”
“唯!”
“看不出来,小公子倒还挺关心我们这些卑贱之人的。”
乔松持起茶壶,洗了洗茶杯,随即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悠悠的说道:“人必自重而后人重之,人必自侮而后人侮之。自己都认为自己卑贱,那就别奢望人家能看得起你。”
焰灵姬吃了个瘪,忍不住反唇相讥:“小公子好伶俐的口齿。”
“随你怎么认为吧。”乔松端起了茶杯,轻轻地抿了一口:“嗯,是太白山的雪水,可惜茶叶差了些味道。”
两人之间的交锋让雪女不禁噗嗤便笑了出来,这妖女每次都在公子这里吃瘪,却始终不知悔改。
焰灵姬白了她一眼,这个蠢丫头,是完全陷进去了,已经没救了。摇了摇头,焰灵姬便转身走到了院中几个零散的石墩上侧坐了下来,揉捏起来了自己的小腿。
她没有内力,一身武功也就比寻常人强上一点儿。这一路上又是骑马,又是赶路的,腿都快发酸了。
雪女则并未坐下,而是从腰后取出了自己的玉箫,放在了唇间。悠扬的箫音,伴随着初春的清风在这小院中呜咽。枝头的残雪翩翩飞落,宛如最佳的舞者,舞出一曲最美的舞蹈。
乔松不知不觉的放下了茶杯,以手指叩击着膝盖,附和着这箫声。
不知过了多久,曲音终结,只剩余音绕梁,经久不息。
便在这时,只听一道称赞在三人身后响起。
“韩非何幸,有朝一日竟然能聆听如此妙音。只是不知,是哪位大家之作?”
乔松神色一动,睁开了眼睛。
雪女向着韩非微微欠身:“些许拙作,不敢当九公子之称。”
“阳春白雪,曲高而和寡。先生以箫声演绎白雪之曲,高远而幽静。听闻胡地有一山名为天山,在天山之巅,终年大雪,生机断绝。然在这等人迹罕至之地,却孕有一种不世之奇珍,名曰雪莲,凌寒而独立,傲霜雪而不屈。倒是与先生颇为相和。”
“雪女乃卑贱之躯,岂能与雪莲奇珍相媲美。”
“唉……先生……”
“师兄,你这一起来,就对小弟的侍女一番夸赞。这可有失风度啊……”
韩非淡笑着回过了头,向着乔松微微一礼:“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听闻此等妙音一时按捺不住,师弟可不能怪我。”
“一别数月,师兄这浪荡子的性格,还真是一点儿没变。”乔松摇了摇头,然后道:“不过有一点,你说的倒是有失偏颇。”
“哦?何意?”
“雪莲虽然属于奇珍,但世间却有不少,而阿雪只有一个。”
韩非怔了一下,看了看乔松,又瞥了眼那边都快把头埋到了胸口的雪女,不由得朗笑了起来:“哈哈,好,是在下错矣。以茶代酒,自罚三杯!”
说着,便一点儿也不客气的拿起了乔松面前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随即眼睛一亮,又接连两杯。
“酒醒了?”乔松似笑非笑的问道。
韩非一点儿也没有被看穿的尴尬,顺势就坐了下来。
乔松挥了挥手,雪女便自行退下去了。而那焰灵姬则是轻哼一声表示了不满,这才转身离开了小院。
“刚才那个女子,是焰灵姬?”韩非询问道。
“师兄认识?”
“呵,孤身一人闯入韩国王宫,纵火以威逼我王。韩非,又怎能认错。只是,师弟将这等危险的人留在身边,就不怕玩火自焚?”
乔松把玩着手中的茶杯,道:“再烈的马,只要给它套上缰绳,也只能乖乖臣服。”
“好吧,看来是我自讨没趣了。师弟如此做法,倒是颇合秦国之霸道。”韩非又给他倒了一杯酒。
这秦国的柳林醉虽好,可宿醉之后,却有些难受啊。这茶水茶香淡雅,颇为清冽,倒是适合拿来醒酒。
“我本就是秦国公子,如此有什么不对吗?”
韩非微微一顿:“没什么不对。只是,师弟为何会入儒家呢?”
“霸道王道,存乎一心而已。对于我来说,哪个有用,就拿来用就是了。”
“额……”韩非脸上露出了一些惊愕,随即无奈的道:“师弟这回答,倒真是出人意料。”
乔松摇了摇头,然后说道:“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小弟今日前来,却是有一事寻求师兄相助。”
“哦?我是韩国公子,师弟是秦国公子,我又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呢?”韩非一脸玩味的道。
虽说韩国如今已经活成了秦国的附庸,可问题是,韩非和韩国那些活在梦里的家伙不一样,并不愿意看到秦国安安心心的一统天下。
乔松丝毫没有在乎韩非口中的玩味,吐出了一个名字:“郑国!”
韩非握着茶杯的手陡然一紧,沉默半天:“看来,这个忙我还真是非帮不可了。”
乔松举起了茶杯,笑而不语。
韩非无奈的一笑:“看来,师弟这是吃准了我啊。”
“君子可以欺之以方,今日是小弟得罪了。改日若有机会,再向师兄赔罪。”
“无妨,郑国本就是我之好友,他在秦国的遭遇,我也略有耳闻。若能相助一二,也算是我略尽朋友之义了。”
“多谢师兄仗义出手!”
韩非同样举起茶杯,二人相敬一礼。
郑国入秦,乃是当初祖父所施之疲秦之计。为了使秦人信服,修渠一事也并未有任何虚假,而是实实在在的为秦国修渠。
虽说此举无异于饮鸩止渴,可的确延缓了秦国攻打六国的步伐。
如今郑国为间之事暴露,倘若真让秦国将此事坐实了,修渠中断不说,盛怒之下的秦国难免会以此为借口发难。以韩国如今之国力,恐怕旦夕之间就会亡国。
所以,于公于私,郑国绝不能是韩国间人!
韩非淡笑一声,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乔松同样微微一笑,端起茶杯喝了个干净:虽说韩非出手必然平息了郑国之事,让秦国失去了针对韩国的借口。但此时稳定朝堂内部才是最重要的,小小韩国,腾出手来什么时候都能收拾。
二人相视一眼,眼中精光一闪,仿佛一切都在不言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