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长空正感觉他的脑袋外凉内热,凉气嗖嗖地从天灵盖侵入。
他平日过着昼夜颠倒的生活,今天因为编辑来访才硬是在白天爬了起来。
呜呼!人的肉体怎的竟如此脆弱!
他缩在酒店的床上,外衣乃至鞋袜全部没脱。床头柜上的手机正停在来信界面,“伏击系统已成功启动”。
“伏击系统”是他临时想出来的玩意,半信半疑地加到了小说里去。没想到真的会传来通知。也没想到会在这种时候传来。
——我有超能力,是真正的超能力,金钱地位全都不在话下,是可以改变世界、改变我人生的超能力!
头发眼睛没有变色,身上没有浮现特殊纹路,只有脑袋又凉又热。
——可为什么偏偏这么早我就被盯上了?我明明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干啊!
皇甫长空对那两位编辑本来也只是“怀疑”的程度,不过他因此对他自己的能力同样半信半疑。【“哎呀,要是真的杀了人,或许我之后会痛苦难受纠结一段时间吧。我也真是不容易,居然要受这种精神折磨,难道所谓超人大抵都要经历这种磨砺吗?”】当时他一边漫不经心地想着未来的情节,一边在小说里写下两名壮汉杀死特工的故事。面对这种超现实的情况,他基于社会常识的道德观好像一时不起作用。既然没有负罪感,他就完全心安理得。在他眼里,拿不确定的事去碰不确定的事简直再合适不过。
随后他收到了不知何人发来的“开始执行任务”,可是那之后却又没有收到任务完成的消息。
这意味着什么?皇甫长空编了几个诸如“需要外出取材”的原因说服他自己,随后本能地逃离了租房。离家的同时他灵机一动,通过小说给自己家设定了一个“伏击系统”。结果,也就是现在,他收到了“伏击系统已成功启动”的消息。
不会错了。自己拥有改写现实的能力。皇甫长空躺在床上,感觉床带着他一起翻转。
——现在的我,说不定可以让这床真的转起来……不,可以让全世界的床跟我一起转起来!
脑袋在高速运作,但齿轮好像又完全没有咬合,只是迅猛地空转。
——不行不行,还是得把眼前的事先处理了。我现在正被敌人盯着。
——租房炸就炸了,自己现在手握改写现实的能力,哪还用管这种生活小事。只不过这种改写现实的能力似乎不能确定事情的结果——否则那两个“编辑”肯定早死了。我房里的伏击系统应该也是那两个编辑触发的,也不知道现在是死是活。我的小说只能主动写而不能被动获取消息,他们两个又早早被我写死了,等于我丧失了对他们的掌控。敌我俱在暗处……
手机忽然一震。吓皇甫长空一跳。
是新邮件,来信人不明,标题为“有关第三方组织的调查报告”。
床仍在旋转。
——过去已死。崭新的人生还在前方等着,谁都别想阻挡我。
……
……
但是,祁阳是谁呢?
……
……
“祁阳?”魏行云对这个名字隐约有点印象。
“那小说的男主角。记得?”齐鸣飞一边翻看皇甫长空的小说,一边在一张地图的背面涂涂画画。
二人仍在皇甫长空的租房中,齐鸣飞把卧室墙上的地图扯了下来,画些不明所以的东西。魏行云坐在一旁,只是握着手机。
“我想起来了。不过提他干什么?”
“以我们的遭遇为参考,皇甫长空在他自己小说中对应的角色是反派boss。那么小说的主角‘祁阳’的定位就很微妙了。”
“嗯,嗯。”魏行云觉得是齐鸣飞多想了。他满脑子都是“项寻歌没接电话”的事情,没心思考虑什么小说男主角。
“一般来说主角总会对应作者的某一面或者某种愿望……你怎么看?”
“怎么看?”
“你觉得祁阳这个主角为什么这么设计?”
“我怎么知道……”魏行云叹气。
齐鸣飞停笔,瞥了眼魏行云:“还是没消息?”
“没。”
他甩了下笔:“现在也不是空等后援的时候了。我这边的帮手已经就位。早点把事情解决,你就可以直接去找你认识的那人了。”
“嗯……”魏行云勉强打起精神。
“这是我根据小说和现实新闻总结的本市坍塌地点。”齐鸣飞把地图转到魏行云面前,“然后我试着总结了这一系列坍塌最终指向的节点。”
“最终节点?有提过这种东西吗?”
“boss和主角方都开始统计坍塌地点了。你没仔细看小说啊。况且小说有潜藏的‘对简明逻辑性的需求’,其发展是一定程度可以预测的。”
“可你不是不喜欢皇甫长空的小说吗?”
“我的职业精神。”齐鸣飞答得颇有些自豪。
魏行云看向地图,眼花缭乱的打圈与连线,如果不是齐鸣飞明说,怎么都不会联想到地图上去。最后作为结论画得最粗的地方有四处,只是没有底图的参考看不出是哪里。
“为什么不画在地图的正面?”魏行云问。
“这不是本市的地图,应该是皇甫长空老家的。”齐鸣飞掀起地图的一角。
离开故乡的游子窝在异乡的租房里埋头写三流小说。不知他在卧室里挂一张老家的地图是出于何种心情。
魏行云指指圆圈:“所以我们就是要去这四个地方吧。”
“对。皇甫长空发动能力大概和他更新的时间有关。趁现在是他更新的空档,得抓紧时间赶到他的前面。”齐鸣飞咂嘴,“只是我还是有点在意祁阳……”
魏行云点头,视线又落回了手机上。依然没有项寻歌的消息。
……
……
所以,祁阳是谁呢?
……
……
夜色正浓,皇甫长空背着登山包,来到了本市的地标建筑之一——乐园塔——脚下。
他抓紧时间补了个觉,又紧赶慢赶写了段更新。学生时代以来他很少这么忙过了。
电子门禁因为崩塌而出现了不可预测的短暂失灵,门卫也不称职地陷入了熟睡。一切正如小说里所写。
他走进电梯,直通高塔的最高层。
他自己和小说boss的对应关系已经很清晰了,往下只需写这个boss得到他想要的结果就够了。
只是到了这时,他反而不知道该写什么了。
女人属于涉及到活人的问题暂且不论,钱是一定要的,也还有社会地位之类其他的玩意。可最优先的是什么呢?能最大程度逆转我的人生的是什么呢?
——还有另一种选择,就是写死男主角祁阳。不管祁阳对应的人是谁,这个明确站在自己对立面的人肯定是越早排除越好。这样未来的变数就能更小。
然而这让他止不住地在意,明明是他亲笔写的小说,为什么男主角会是对立面,祁阳究竟象征着什么?
假定改写世界的机会仅剩最后一次,自己应该如何选择?现状要如何发展前进?
皇甫长空离开电梯,步入最高层。
在纠结中,他放弃了对小说大改剧情,而是规规矩矩地按着铺垫和剧情脉络写了下去,将这个乐园塔作为最终节点,作为能实现boss愿望的地方,自己主动来了这里。
透过落地窗,只能看到星空与黑乎乎的地面。
——如果世界没有丧失距离,如果能回到世界未曾改变时的样子,我的人生能走上另一条更美好的道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