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东去,初秋气爽,货船顺水行驶在江面上,太阳慢慢的红了起来。下午,清风徐来,宝儿和秦彦站在船头,举目远眺,心情好了许多。
“弟弟,看你这一路心事重重,来,咱们刚刚靠岸买了好酒,这马上就到余杭了,也不会再有危险了,今晚陪哥哥在这江上好好畅饮一番,可好?”秦彦说道。
“谨听哥哥吩咐,只是弟弟酒量有限,可不敢贪杯。”宝儿说道。
“好,弟弟,你随意,这两天给哥哥我憋坏了,船老大,船老大...。”秦彦急忙去喊船家准备吃食了。
自从汴河易容逃出后,宝儿为了安全,同时又想尽快赶回去,一连几天都没有让船家停靠,把秦彦表哥给急坏了,连船家的水酒都喝的差不多了。今天早上货船终于进入长江了,找了一个码头补给了一些吃食,最重要的是买了好几坛美酒,可把秦彦表哥给高兴坏了。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来!书涯老弟,再饮一杯,我干了,你随意。”夕阳西下,船头一张小桌,上面摆着三二小菜,旁边摆了两大坛美酒,秦彦和宝儿坐在夹板上,背对着落日,饮酒正酣。
宝儿陪着秦彦表哥一开始还小口喝着,但他渐渐的也被秦彦大口喝酒的气氛给感染了,喝着喝着也大口起来。
“对了,干了,今天真痛快,宝儿弟弟,来,再干一碗。”
“哥哥,干了!”两人同时一饮而尽。
“猎风黑裘无声马,苍弓素槊没横刀。千里缓急纵横现,八百铁骑踏敌营。飞驰疾奔寒光起,月紫帐红豕嚎奔。男儿何惧头颅去,热血誓染护国花。”
秦彦又满饮一大碗酒,酒劲上头,大叫一声站起,对着江面高声诵读,气势磅礴。
“哥哥,好气魄,壮哉!”宝儿酒劲也上来了,听到秦彦的朗诵也激动的站了起来。
“弟弟,这是大帅当年带我们八百将士,奔袭千里,夜突敌营,杀了个三进三出,敌酋死伤无数,最后大败溃逃,我军大胜后大帅有感而作。”
“哥哥,此诗有名字吗?”
“有,它叫血战!”
“血战!血战!好名字!”宝儿说道。
“弟弟,战争是最残酷的,那一战我们虽然胜利了,但去时八百零三人,回来时能够坐在马上的才一百九十七人。”秦彦悲伤的说道。
“哥哥,牺牲这么多?”
“重伤二百二十九人,战死三百七十七人,最令哥哥揪心的就是有十三人再也...,再也...,再也辨认不出来了,他们...,他们...,他们的上半身都被踩成泥了,他们的血肉都洒在边疆,再...,再也带不回来了。”秦彦说到这声音哽咽起来。
“他们真勇敢,他们是真正的好汉!”宝儿激动的说道。
“那是哥哥跟着姑父从军的第一场硬仗,也就是从那场仗以后,哥哥就爱上了酒,酒可真是个好东西,是个好东西呀!”秦彦又喝了一大碗。
“哥哥,你喝了整整一坛了,还是别喝了吧!喝太多伤身体的。”宝儿推了推已经倒下的酒坛说道。
“弟弟,你也别劝我,让哥哥喝吧!今天就痛痛快快的让哥哥喝吧,这趟回去后哥哥就不能再饮酒了,我就要和姑父北上,是血肉洒边疆还是马革裹尸还真不好说,今天就让哥哥我肆意一回吧!”秦彦眼中晶莹闪动。
“好,弟弟就陪哥哥一回,今天不醉不归。”宝儿将自己身边的大半坛酒拿起给两人都满满倒上。
“哥哥,干!”
“弟弟,干!”
“哥哥,你第一次上战场不害怕吗?”宝儿问道。
“害怕?害怕?怎么说呢?刚开始行动吧,还真不害怕,甚至有些激动。当冲入敌阵后,看见刀光剑影,血肉四溅,有时候头颅都高高飞起,那时真有些害怕,但当血蒙住我的双眼后,哥哥就再也不怕了,也来不及害怕,只是用枪尽力的向敌人刺去,战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等战争结束了,也想不起害怕,胜利的喜悦之后是无尽的疲倦,哥哥那场战斗后,整整睡了三天三夜。等真正醒来,真正回到日常生活中来,真的有害怕,有担心,有不甘,更多的是对敌人的仇恨,更多的是对自己战友的缅怀,更多的是想下一场战斗是不是该轮到我了,甚至有些畏惧,有些悲观。但这些随着一场场生死战斗的继续,慢慢的就都淡了,剩下了有时只有服从,只有冲锋,只有努力的将手中的枪刺出而已。慢慢的劳累也不能让自己安然睡去,只有...,只有酒,只有它才能让我暂时忘记一切。”秦彦呆呆的说着,泪水早已滚滚而下。
“哥哥,你别这样,弟弟给你吹奏一曲吧。”宝儿从怀中取出洞箫,一首故乡冉冉响起,一曲前奏后宝儿向前几步立在船头,歌声响起,夜幕降临。
“红红的太阳,轻打着湖水,水中的鱼儿,高高的跃起,望向那挂在天边的月亮,远处的村庄披上了金装,可爱的宝儿轻轻哼唱,轻轻哼唱,慢慢走向家乡。
蓝蓝的天空,轻拥着山川,远处的呼喊,遥遥的声喃,荡在这莺莺袅袅的山间,心中的思念将不再遥远,走来的少年高高跃起,欢声笑语,幸福洒满林间。”
两人在歌声中畅饮着,一个是血染疆场的小将,一个是背负血海深仇的痴儿,酒儿化成浸湿内心深处那处薄弱花园的魔咒,让泪水在笑谈中悄然洒落,不知不觉两人都醉了,大醉,最后甲板上一片狼藉,一张破桌子、两个空酒坛之间躺着两个满脸通红的醉汉,皎洁月光下,鼾声响起,有些大煞风景。
等到第二天醒来,两人都睡在船舱里,不用说是船家将醉酒的两人抬进来的。
两人起床后洗漱一下,吃了一大碗船家熬的小米粥。两人来到船舱正在闲聊,船老大走了进来说道:“两位客官,船马上就要停靠姑苏城码头了,我们要在此卸下一部分的货物,因此要在这耽搁一天,明天上午才会发船,这姑苏城甚是热闹,二位可下去游玩。”
“这么快,都到姑苏了,那下一站就到余杭了,弟弟这姑苏城甚是热闹,咱们去耍耍去,走。”秦彦说完抬腿就走,宝儿也跟了上去。
船靠上码头后,两人见这码头上甚是热闹,年轻人爱玩的心性使然,下了船后顺着码头一条街逛了开来。
“哥哥,这姑苏城果然热闹,我看丝毫不输京城。”宝儿说道。
“那是当然,江南自古便是物产富饶之地,而这姑苏又是这江南富庶之地的中心,这南来北往商旅云集,巨商大贾遍布,那可不输于京城。”秦彦说道。
“哥哥,那咱们到哪儿逛逛?”宝儿问道。
“弟弟,到这姑苏,咱们怎么也得先听听江南小曲,顺便喝一壶好茶,再弄点江南点心垫吧垫吧,早上就喝了一碗粥,那可不顶饿!”秦彦说道。
“那行,只要不喝酒,喝啥都行,哥哥,昨天真把弟弟喝怕了,现在头还有些晕呢!”宝儿说道。
“没事的,一壶茶肯定就把这酒劲解了,相信哥哥,跟我来吧。”秦彦带头领路,直奔街里而去。
“哥哥,你对这姑苏城很熟吗?”宝儿有些好奇的问道。
“弟弟,说实话,真不太熟,我就来过此地一次,还是好几年前的事,姑父让我一人外出游历增加见识,顺便熟悉熟悉这江南水路和陆路,我路过姑苏城便顺道玩耍了一天,弟弟跟我来吧。”
没走多长时间,远远的就看见街中间突然出现一个非常气派的阁楼,三层有五丈多高,上面挂着一块金匾,上面写着三个大字,俯江阁。
秦彦径直往大门走去。
“二位小哥,里面请,里面请。”刚走到门口,里面的小儿就迎了出来。
宝儿走进里面一块,好宽敞呀!一楼大厅最少摆了有二三十张桌子。这时基本上都坐满了人,大家三三两两的吃着东西,喝着茶,聊着天。
“客官,是喝茶还是听曲?”小二问道。
“喝茶听曲再弄点点心。”秦彦吩咐道。
“那二位贵客楼上雅座请。”小二伸手一引,抬头向楼上喊道:“两位贵客听曲,迎客!”
“好来!”楼上一声应答。
宝儿跟着秦彦就来到了二楼,二楼四周全是窗户,格外的明亮,人也很多,但还有几张空桌。
“二位贵客,这边请。”宝儿和秦彦在小儿带领下,在一张靠窗的桌子旁坐了下来。
“二位客官点些什么?”小二问道。
“酱牛肉、白斩鸡、清蒸银丝鱼、醉香河螺再配一盘花生米,另外再来一壶上好的花茶,快点。”秦彦显得很熟练。
“好来!一会就好。”小儿答道。
“小二哥,你这有包子卖吗?”宝儿这时有些饿了,早上的那碗粥已经消化干净了。
“有呀!小客官,你要啥馅的?”小儿问道。
“我...,我。”宝儿第一次来,可说不上来。
“小二,废什么话?肉的,三鲜的,素的,一样来一笼,不,先一样来两笼。”秦彦在一旁说道。
“好来,客官稍等,马上就来。”
你还别说,这说马上就来,只片刻功夫,所有要的东西就端了上来。
“客官慢用,有什么需要吆喝一声,小的马上就来,小曲马上就开始了,二位慢慢欣赏。”小二说完就去招呼其他桌的客人了。
“哥哥,这酒楼的上菜速度可真是快。”宝儿说道。
“弟弟,这你就有所不知了,你发没发现,这桌子上除了那包子在冒热气,其他的可都是凉菜,都是早就预备好的,这当然快了,来快尝尝,味道还是可以的。”秦彦招呼着说道。
“哥哥,弟弟饿了,我还是先来两个包子吧,只是...,只是这包子也太...,太小了吧!”宝儿打开一层蒸笼,发现里面只有四个小包子,不过做的晶莹剔透,十分好看。
“弟弟,这江南就是这样,食物都是精细好看但不顶饱,你都把它都吃了吧!不够,咱们再点就是了。”
宝儿确实饿了,三下五除二就将六笼包子解决了。
“小二,小二,再来十笼包子,都要肉的,另外再来两大碗面条。”秦彦笑着喊道。
“客官,稍等,马上就来。”小二在一旁喊道。
“弟弟,别急,咱有的是时间,先喝口茶,吃点凉菜。”
两人吃着喝着,没一会,三楼走下来一位女子,年近三十许,面容清瘦,怀抱着琵琶来到了大厅正中的一个小凳前,款款的施了一礼坐了下来,叮...,叮...,咚咚的就弹奏起来。
宝儿听出曲调就是江南的小调,以前赶集的时候他也听过,虽然他不太喜欢,但突然响起的音乐让他想起那段美好温馨的时光,他停下了筷子细细的听了起来。
随着琵琶的前奏结束,女子哼唱了起来,软语侬声,有番风味。一旁的食客们有的用筷子在桌子上敲起了节奏,有的摇头晃脑低声吟唱起来,现场一片祥和。
宝儿的思绪随着歌声飘向了远方,他想起了师姑、二师伯、四师叔、还有那梦中的娘亲,泪珠不知不觉的悄然滑下。
“弟弟,怎么了?”秦彦发现了宝儿的异常问道。
“哥哥,没事的,弟弟只是有些触景生情罢了。”宝儿说道。
“弟弟,这曲子懒洋洋的听着好生无聊,而且一句话都听不懂。”秦彦想引开宝儿的注意力。
“哥哥,南方就是这个曲风,而且用的都是当地方言,你是北方人,听不懂也很正常。”宝儿说道。
“弟弟,你虽生于北方,但大部分时间都长大在南方,但我听你唱的那小曲就很好听,也非常有意思。”
“哥哥,你有所不知,那首故乡小曲并不出自南方,我师姑也是北方人,那是她家乡的小曲,所以你听的才那么习惯。”宝儿说道。
“原来是这样。弟弟,听说你的师伯、师叔们都是非常厉害的高手,和哥哥说说他们吧!”秦彦说道。
“他们...。”
“唱的什么鸟曲,腻腻歪歪的,简直是聒噪,把老子吃饭的好心情都搅了,奶奶的,还不快换,快快,换首提气的听听。”
一声惊雷般的吼叫声从一楼传来,打断了秦彦和宝儿的谈话,也让小曲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