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面人惊得后退,心说:这小子醒来了,我是死定了,不如拼吧!他双手抡圆单刀,也不说话,一刀直向瑶峰砍去。
瑶峰举剑一挡,“当!”蒙面人怎经得这般力道,只震得双手发麻,单刀脱手而飞,“噗”的插在屋梁上。蒙面人“啊呀”一声,也顾不上三七二十一,夺门而出。
瑶峰喝一声:“哪里走!”挺剑追出来。
蒙面人慌了,千错万错,熟门熟路的居然走错了房间,这真是天见可怜呀!他不敢和瑶峰正面,赶得几步,就一矮身钻入路边一片深草中躲了起来。
瑶峰追出来,黑夜中,猛不见了人影,瑶峰非常恼火,不知这是什么人,半夜三更的闯进屋中来,准没干什么好事。他就借着微弱的星光,屋前树后找开;一定要找到这家伙,不能放过他。
林间小路上,忽的闪现两个黑影;瑶峰一步赶过去,举剑就刺。黑影慌忙举刀来挡,“当呛”,两把刀同时脱手而飞;慌得这两人是没命的向森林深处逃去。
瑶峰不知道这是李猪心派来接应蒙面人的强盗,一露面就撞上他。也活该他俩倒霉,瑶峰一看黑影逃跑呀,就大喝一声:“站住!”飞步赶上,挥剑又刺。一个强盗哎哟的见了阎王,一个强盗就地十八滚躲过了攻击,爬起来又跑。
瑶峰忽想,这人不会是强盗吧?那我可不能杀尽了,就跟定他,或许可以找到强盗窝呢!于是罩定前方黑影,紧步跟了上去。
次日,当天朦朦亮时,戴云龙醒了,舒舒服服的伸了个懒腰,心说:昨夜睡得好沉呀!他喊声:“峰哥哥。”不见回答,一看身边没人,赶忙一骨碌爬起来,心想:峰哥哥今天怎么起得这么早呀?
戴云龙跳下床,穿上单衣,走出房来,见门大开着,料定瑶峰是干活去了,于是又喊:“阿娘,阿娘。”也不见回答,心想娘亲昨天累了,就让她多睡一会儿吧。于是开始烧火做饭,并炒了两个好菜,豹肉炖山药,黄爪,地菜木耳什么的,那种飘香热乎的都激起了人的食欲。戴云龙哼着小调,只等峰哥哥回来母亲起来就可以吃饭了!
但是等了一会,瑶峰还没回来,母亲也不见出来。戴云龙觉得奇怪,便直接走进母亲房间,喊:“阿娘,吃饭了。”
地上一滩鲜红,有一股浓浓的血腥味扑鼻而来;戴云龙顿时感到一种不祥的兆头,快步走过去,一把掀开蚊帐。
“啊!”戴云龙但觉眼前一黑,差点昏过去。母亲躺在血泊之中,那已然凝固褐红色的血呀,染红了床上的一切。
“阿娘!”戴云龙扑过去,一把抱起母亲,哭着,摇着,喊着:“娘呀,您这是怎么啦?您快醒醒,看看孩儿,告诉孩儿是谁害了您,快告诉我,告诉我呀……”
可是,母亲已经永远的离开了他,到另一个世界去了,隔着茫茫的虚无时空,又怎能听到儿子的哭喊声呢?
戴云龙哭呀,哭得泪人一般,只觉这世道险恶,人生凄苦。他昏昏沉沉的,在心里喊着:峰哥哥,你跑到哪儿去了,怎么还不回来呀!难道,难道是你吗?……戴云龙打了一个寒颤。不,峰哥哥行侠仗义,那么好的人,是不会害娘亲的。那是谁呀,谁呢?娘呀!你我相依为命,如今一个人撒手而去,叫孩儿今后如何是好呀!是谁害的您,告诉孩儿,孩儿哪怕天涯海角,也一定要为您报仇!
戴云龙持久的,近乎嘶哑的,悲愤的哭声传出屋外,回荡在林间。风声静止了,鸟儿不鸣了,一轮惨淡的阳光,天地都在诉说着这人间的不幸。好久,好久,不远处路旁的深草中,有一个人站了起来,扯下了蒙面巾;初晨的曙光下,一张扭曲得不成人样的脸颤抖着。这正是戴天章!昨夜被瑶峰追出来,躲在草丛中一动也不敢动。他感受到了瑶峰的煞气,一剑杀了一名强盗,他吓得是浑身颤抖,以至瑶峰远去了也不敢出来。这些天经历的事,他很害怕,先是被相好和哥儿们嫌弃,然后又被儿子打出了门,现在又亲手杀了妻子。千错万错,不该答应强盗的条件。他很沮丧,想起妻子死的惨状,一阵莫名的寒意袭来,觉得人活着好没意思;然后,他居然睡着了。
清晨,有蚊子咬他。戴天章醒过来,被云龙的哭声震动着,扪心自问,自己是不是做得过份了?没有照顾好家,只顾着自己享乐,以至于儿子不认他。其实这些也没什么,关键是该杀的人没杀成,在大王面前不好交差。现在又不小心杀了妻子,有家不能回;外面又欠了那么多赌债,哥儿们和小莲都不认他。他忽然感觉到自己就是多余的,已经被全天下抛弃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呀?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想到这儿,戴天章有一种心灰的悲哀。既然已是烂命一条,那还怕什么?他即拍拍身上的尘土,从草丛中钻出来,朝戴家小屋走去。昰自己造的孽,就让自己来面对吧!
戴天章走进茅屋,走进房中,这也是自己曾经用心打造的安乐窝呀!可是今天……但他又低不下嗓子和儿子说话,便用力“咳”了一声,大声说:“小子,老子回来了,还嚎什么呀!”
戴云龙猛回头,见是父亲,顿时怒目圆睁,眼泪全干了。他对着戴天章大吼:“臭爹爹,你来干什么!”
戴天章阴笑着说:“干什么,小儿你娘不是死了吗?”
戴云龙一惊:“你怎么知道?”
“哈哈,还有我不知道?实话告诉你吧,这事就是我干的。”
“什么?”戴云龙跳起来,心中的悲伤全都化成了怒气,一拳就把父亲打倒,一脚又踏在他身上,厉声说:“你说什么?”
戴天章若无其事的说:“说什么?你娘不就是我杀的吗?”
戴云龙大吃一惊,这个万恶的爹爹,他还是人吗?他一声悲嚎:“娘亲呀!”圆睁双目,怒视戴天章:“你这个恶爹,我要你的命!”脚猛一用力,踩得戴天章呲牙咧嘴的大叫:“孽子,你杀了我吧!”
戴云龙冷笑说:“杀你,没那么便宜。”
“你要怎样?”戴天章怒叫。
“哼!”戴云龙鼻子中哼了一声,怒问:“告诉我,为什么要害我阿娘?”
戴天章哪肯说,只叫:“小孽种,问什么,你杀了我,天下人都会唾弃你,叫你在这世上无法立足。”
“哼,你以为我不敢杀你?”戴云龙松开脚,一把提起戴天章,丢到母亲床前,拿根绳子把他捆了个结结实实,跪下大哭说:“阿娘,您看看吧,就是这个万恶的爹爹害了您,孩儿把他抓住了,现在要为您报仇!”
戴天章见了满地的血,吓得浑身哆嗦。戴云龙站起来,给了他一脚,踢在一边,然后连着被单抱起母亲,大哭一场。然后寻来斧子,砸烂了两张床,用床板拼成一副棺材,赶到屋后挖了个深坑,再把棺材放好。然后从房中抱出母亲,小心的放入棺内,用布毯轻轻盖好,再次抚摸了母亲的脸颊,哭着,盖上了棺盖。
戴云龙双腿跪着,用手,一点一点的把泥土捧上去,撒在母亲长眠的棺盖上,眼泪像断线的珠子般流淌,直哭得是嗓子嘶哑,直哭得是天也昏沉,地也暗淡。
母亲呀,这世上唯一的,最亲的人!戴云龙忘不了,母亲从小一言一行的教他如何做人,一针一线的为他缝补衣衫;阿爹不顾家,母亲含辛茹苦的把他拉扯大,手把手的教他断文识字……可是今天,他再也见不到母亲了,再也见不到了。
戴云龙垒好坟头,点起香烛纸钱,为母亲送行。
巳时已过,戴云龙慢慢的站起来,回到屋里,把戴天章提到门边,自己坐到桌前,就着早上做好的早餐大吃起来,也不管饭菜都凉了,也不管戴天章看着他,还在不时的吞咽口水。
戴云龙吃饱喝足,抬头看见屋梁上的刀,眼睛一瞪,跳起来,摘下单刀,并铁棍一起,收拾好衣物行装,也包括瑶峰哥哥的包袱,提出去,放在母亲坟边附近大树下。
戴云龙返回去,提出父亲,扔在母亲坟前,又从屋中点亮一把松树引子,走出来,一阵大笑,就看向茅屋。
戴天章吓得浑身发抖,又奇怪:这小冤家要干啥?
戴云龙把手一扬,喷着火苗的松树引子直落到茅屋上;顿时,干草和着烈火,燃起来了。一阵急风吹过,火借风势,带着竹子的爆破声,冲天而起,映红了大森林。
戴云龙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大笑,透着无奈,透着对人间的失意,为着母亲遇害的悲愤,似哭似笑最后变成了悲泣。
茅屋倒塌了,爆起一阵火星。戴云龙扬起被火光映红的脸,没有了哭声,没有了眼泪。他转过头来,深情的望向大森林,和那片嫩绿的菜地和田园;他家的几只鸡鸭还在那边觅食呢!它们都不知道正在发生的事的意义,它们也有被火光惊吓到,但它们不知道它们很快就要自己寻找生存。
戴云龙心中酸楚,他是多么舍不得离开这里呀!这里有他童年的梦,多少不能忘怀的往事。可是,母亲走了,他瞬间万念俱灰,对生活,对以后漫长的人生路,都不重要了,现在有的,是对这世道的鄙视和憎恶。
青青菜园的戴家坳,这里正在发生着一个悲剧,一个少年走向落漠。戴云龙拿起单刀,脸上毫无表情,慢慢的逼向父亲。
戴天章惊恐的看着儿子,从内心里,第一次感觉到了害怕。虽然他不相信戴云龙真的会杀他,但看到儿子仇恨的眼神,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他两眼发直,盯着戴云龙手中的刀;那是自己杀妻的刀呀!是他,杀了妻子,伤了儿子,一手毁了家,还有什么脸活在世上?可是他真的不想死呀!他想起强盗大王许诺他的,还有前天晚上温柔乡中的快意。他不甘心,他不能死。
求生的欲望下,戴天章强挣着双腿跪下,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朝戴云龙,哑着声音说:“云儿,是阿爹错了,阿爹对不起你,对不起你的娘亲。可是阿爹也不是坏人呀!从小看着你长大,你不认阿爹的养育之恩,也看在咱们父子一场的份上,放过阿爹吧!只要你不杀我,阿爹以后什么都答应你。”
戴云龙愣了片刻,盯着父亲,心中充满了鄙夷,想不到父亲面对生死,居然连做人的尊严都不要。他冷笑说:“娘亲走了,你还能够给我什么?”
“我,我……”戴天章一时语塞,支吾了一会,还是说:“云儿,你不能这样对我,我是你的亲生父亲,你会遭天打雷劈的。”
“但是你杀了娘亲,我不报仇,枉为人子!”戴云龙大声说。
“你,你……孽子!”戴天章脸色煞白。
戴云龙跨前两步,明晃晃的刀伸到戴天章面前,上面依旧血迹斑斑。他猛地抓起父亲,大叫一声:“恶爹爹!”
戴云龙跪倒在母亲坟前,放声大哭:“娘,可恶的爹爹在此,孩儿为您报仇了。”抺把泪水,跳将起来,提起单刀,双眼血红,罩定戴天章:“恶爹爹,你也有今天呀!”
忽地晴空一声闷雷。戴云龙颤抖了,我,我真的可以杀他吗?他可是我的亲父亲呀!母亲敦敦教导,为人子的道理。可是今天,我……他废然跌跪在地上,单刀入地,仰首向天大喊:“天,告诉我,该怎么办呀?”
苍茫天宇,冥冥之中,似乎,母亲正在云端对他摇手,努力的喊:“云儿呀,你千万不要做傻事呀!”
“娘亲!”戴云龙欲哭无泪。
母亲永远是那么善良,那么慈祥,不计个人荣辱,得失。
戴云龙低头看刀。他恨刀了,刀!是你害了我的娘亲,你不配为刀!双手握住刀背,咬牙一运劲,“嘣”的一声,单刀断为两截。他一扬手,断刀飞向远处,深深的插入一棵树干上。
戴云龙回过头来,痛苦的看着父亲,咬紧嘴唇,缕缕血丝溢出。他走上前,一把挣断捆着父亲的绳子,推他一掌,喝声:“恶爹,你走,不要让我再看见你。”
戴天章稀里糊涂,猛地绝处逢生,撒腿就跑。
可是跑出不过十丈之遥,戴天章便“扑”的一声栽倒在路边草丛中,再也没有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