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云喃音的回答,燕盟像是终于放下了心,神情松缓,沉沉闭目。
气息与生机,须臾便消散了。
云喃音微默片刻,轻声开口:“前辈,一路走好。”
她提剑,再刺。
手腕极稳,剑锋没入燕盟心口,缓慢一转,试图将整颗心脏剜出来。
可惜剑锋就像磕上了一块硬石头,什么也挑不出来,拔剑后连一丝污血也未涌出。
云喃音思忖片刻,以剑尖拨开燕盟心口的衣裳。
果然就见那心脏下的魔胎在龇牙咧嘴,额头上有一处剑口,随着燕盟躯体极快的干瘪下去,魔胎似乎得到极大的滋补,额上豁口正在急速愈合。
云喃音提剑再刺,分寸难入。
一层魔光死死抵挡剑锋,哪怕是光明属性的裁决之剑,亦难以寸进。
她不信邪,翻转彭威尸身一刺,也是被那魔光阻挡。
难道真得等魔胎破体,才能将其诛杀?
怎么的没破壳的魔是有什么无敌buff吗?
她举剑便要劈裂燕盟尸身,却在对上亡者蜿蜒血泪的面容时止住了剑势。
莫名的,她此刻竟然觉得情绪有些低落。
明明杀戮才是她的兴奋剂。
念及待会儿要做的事情,她却莫名的有些提不起劲儿。
没什么兴致。
“也罢,”她收剑,“不过再等上片刻。”
她等得起。
“小白。”
“许小果那边怎么样?”
“一切都按计划进行,”宴白水缩在五行包围圈最里面,看顾着昏迷不醒的仲星香,“一切都如大人预料那般。”
“只是,大人,咱已经坑过他们一次了,他们还会相信咱们么?”
说着,宴白水看了眼闹腾起来的仙金:“仙金那边怕是不好安抚。”
仙金气愤云喃音连杀他们两名老师,哪怕被禁制束缚着,也愤怒的想要冲破五行防线,势必要找云喃音讨个说法。
“不好安抚便不要安抚。”
“印记九日失效。”
“五行没时间跟他们耗。”
云喃音一抖剑锋,身姿挺拔站在日光下。
她心念一转,回头扫视一眼除了仙金外,皆默然低调作壁上观的其余阵营。
“大家看起来都很悠闲。”
“那就……打开五行所有封控禁制吧,”她愉悦决定:“包括审判厅哦,学长。”
“这焦头烂额的滋味,当然不能五行独享。”
她朝乌压压的人群看去一眼,“小把戏玩够了,也是时候给大家上一点强度了。”
她朝纪枢要投去一眼,分明脸上表情乖巧无害,过于单薄的身躯甚至给人一种风中柔弱小白花般羸弱可欺的错觉。
随意说出口的话,却让人觉得……
纪枢要默然:“……学妹,总觉得你不怀好意。”
这个关头打开五行所有禁制?
纪枢要想不明白,此时不该全力诛魔么?
打开禁制七校学生该如何管控?
单凭五行这八千人,怕是难以压制这七军,哪里还分得出人手去诛杀藏在五行之内的魔人?
太异常了。
但他不是多话之人,更不是出尔反尔之人。
此刻没怎么停顿便依她所言,解除全校禁制
而云喃音也已经坦然承认:“啊,我就是不怀好意。”
“云喃音你这心狠手辣的无耻贼子!!!”仙金阵营怒骂连连。
“连杀我仙金两名教师!你好大的狗胆!”
仙金撕扯着身上禁制对她喊打喊杀,不料身上突然一松,禁制……散了?
愤怒的表情僵滞在脸上。
五行预备军早已默默围成防线,手中灵武吞吐灵光。
仙金用力挣扎的动作,莫名僵硬起来。
隐秘回头瞄了眼其它军校。
就……也没人劝个架的吗?
这边是真的要打群架了喂?
阵盘卡合。
光影交错,虚实重叠,审判厅被收纳进空间禁制中。
场地瞬间空旷起来。
八军师生无声对峙。
“骂够了吗?”
罪魁祸首懒懒挑唇:“对,是我杀了他们。”
“怎样,杀了我?”
“你!”仙金好不容易冷下来的氛围再次被引燃,“云喃音,你当真如此肆无忌惮?竟是丝毫不也将我仙金放在眼里了么?”
舒铭晨也沉下脸:
“我认为,如今当务之急是先处理五行魔人,而不是因为口角争一时之气。”
仙金中不乏一些如舒铭晨这般冷静的人,被云喃音气到颤抖,却忍着没吭声。
他们不逞这一时之快。
另一部分就没这么成熟了:“祸乱五行的魔人,他们五行的人都不急,我们急什么?”
颇为高傲,只有云喃音低头认错,他们才会不计前嫌出手相帮。
“仙金的人身藏魔蛊,是仙金的过错。”仙金领队面沉如水,直接找主任团讨说法:
“可贵校主帅一声招呼都不打,径直便将燕盟彭威二人了结性命,是否有些太不将仙金放在眼里?”
九校打交道多年,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章程。
“仙金不否认他二人所犯之错,更没有包庇的说法。”
“他们该如何处置,该不该杀,该怎么杀,我仙金自有定论,轮得到你五行出手?!”
主任团们皱眉看着云喃音手中裁决之剑,也是没搞懂事情的发展。
莫名其妙学校被学生爆破了,莫名其妙神尊隐退了,莫名其妙裁决之剑就到了云喃音手里。
荣布挺身而出和稀泥:“这……小孩子不懂事嘛,也是气性上头一时手快,老管,你别火气这么大啊,跟个孩子生什么气?”
“我火气大?”仙金领队管亭被气笑了:“感情死的不是你五行的人!”
“死的要是你五行的老师,你火气能比我还大!”
自家老师死别家主帅手里,这里还杵着一万预备军大喘气儿呢,硬是没把人保住,这是在打仙金的脸啊。
管亭阴阳怪气:“小孩子不懂事?我看是翅膀太硬你们管不住吧?”
眼神一瞪,正好看见云喃音扒拉燕盟彭威的尸身。
管亭是真怒了:“住手!!!!”
“你在做什么!!!”
“不管有何仇怨,人都已经死了,何必辱人尸身?!”
“舒铭晨!将老师们的遗体抢回来!”
舒铭晨犹豫。
云喃音半蹲着查看魔胎破壳状态,惫懒的声音拖得老长,有种要死不活的感觉:
“奉劝一句。”
“不想死的,就别动他们尸身。”
舒铭晨有些犹豫:“管老师,要不……再等等吧,云喃音此人从来不做吃力不讨好的事,想必有隐情……”
“等什么!等着她把老师们的遗体戳成肉泥吗?”
几名性子急的仙金学生难以忍受的冲了过去,想要抢回尸身。
云喃音叹了口气,“你们怎么就——”
第一道身影冲来。
纯白衣摆微微一动,云喃音消失在原地。
再次出现时,抬腿一脚横踢那身影腰腹!
用力之大,瞬间踢碎这名四阶学生的脏腑。
旋身出剑,竖劈第二道身影,“学、不、乖、呢、”
剑影极快,斩落一道血线。
两声惨叫重叠。
前者被踢碎脏腑脸色苍白。
后者被一剑劈裂半边身子,可怕的撕裂伤从左肩蜿蜒至下腰,几乎被生生劈成两半。
这一剑,充满了狠戾的杀意。
这两人烂肉一般砸在地上,惨状吓退了其余试图夺回尸身的人。
数名仙金学生额冒冷汗,僵硬的站在五行的包围圈中,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看向云喃音的眼神,惊怒中夹杂着深深忌惮。
管亭:“云喃音你疯了!”
“你敢当众伤我仙金学生?!五行这是什么意思!是什么意思?!!”他气怒交加心跳如鼓!
错开云喃音冷煞视线,扭头质问主任团:“五行!这是直接摊牌要与我仙金为敌吗?!”
“我仙金的学生还没来得及上战场,就要死在五行了么!”
荣布干笑一声正要打个哈哈,对面那煞星却慢悠悠一句:“你很想你的学生死在战场?”
“那以后的献祭魔阵的活儿,就让给你仙金呗?”
管亭为发泄完的迁怒之语卡在喉咙里,“你……你!”
“云喃音,够了。”舒铭晨脸色难看,“献祭的魔阵的事……是联邦对不起五行。”
“但那件事,归结根底是你五行内部纠纷,我们事先并不知情,你没理由迁怒我们。”
他朝前两步,定定看着云喃音:“若你怒气难消,我陪你打一场,请你……把燕老师和彭老师的尸身还回来吧。”
“魔种爆发不是小事,不管有多少悲苦怨恨压在心头,已经发生的事终究无力改变,可是眼前事,我们尚有余力阻止。”
“所以请你不要闹小孩子脾气,也不要试图继续激怒我们了。”
“身为军校生,身为预备军主帅,我们永远需要对联邦居民负责。”
“大回溯印下所有魔种无所遁形,你不抓紧时间展开猎杀行动,每浪费一秒钟,或许就会有无辜者惨遭不幸。”
“云喃音,”舒铭晨定定看着她,“你确定还要在这里与我们对峙争无谓气?你丝毫也不在意五行居民的死活么?”
“无辜者为此丧命?你不会觉得愧疚么?”
“嗯?说的挺好,我都要忍不住为你鼓掌了。”长剑杵地,云喃音将手搭在剑柄上,左手插兜,吊儿郎当吹了声流氓哨:
“这冠冕堂皇的,把所有罪名都推到我头上来了。”
她稍稍偏头,露出疑惑表情:“可是,这魔气不是你们仙金的人最先染上?”
“这魔种,不是你们仙金的人最先被种上?”
“还有还有,魔气真相不也是因为你们仙金才被爆出来的吗?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你们仙金,我为什么愧疚?”
她啧啧两声:“曲啸只敢关起门来害自家人,哪像你仙金,这么高调跑去别人学校杀人。”
“不管是真实之镜,还是魔种源头,不都是因为仙金才被牵扯出来的吗?”
“明明这一切都是你们仙金造成的,有什么脸面来指责我呢?”
她无辜极了:“难道是我好欺负吗?”
舒铭晨眼皮一跳,想要开口辩解,云喃音却根本不给他机会。
“仙金藏匿魔蛊,隐藏魔族,几次三番与五行作对,仙金究竟是想要做什么啊?”
她表情做作得有些欠揍,“难道是仙金早就叛变了吗?”
舒铭晨再也忍不住:“云喃音!!!你慎言!!”
“为什么要慎言,”云喃音挑眉看着他:“舒帅,真话总是伤人的。”
“造成今天局面,是我的错吗?是五行的错吗?”
她今日着实喜怒无常,这下便骤然冷脸,怒喝一声:“还是五行那些千千万万被曲啸害死的前辈的错?!!!”
少女冷声,酝酿滔天怒意,竟如那晴日惊雷猛然炸开,炸得众人耳中嗡嗡心中惊吓,莫名有些惊惧的将她看着。
“收拾心情,同你们一起猎魔?”云喃音面无表情扯扯唇角,“你凭什么认为,五行还会相信仙金?”
“仙金,究竟还有哪处值得五行信任?!”
桩桩件件,她冷眉下压,在嗤笑中尽数道来:
“赤云漠,仙金种子营不由分说伏击我五行,玩笑几句便放杀招,谁不知道五行禁制老旧?若不是运气好,我们得全军覆没。”
“这事儿种子营惩处了么?”
“没有,”她冷笑,“因为五行谄媚,不愿因这些‘小事’得罪仙金。”
“而仙金……明明种子营身染魔气,我们将人还回去后也说明了原委,仙金却无丝毫动静,一口咬定我五行抹黑,真是好生了不起的仙金啊。”
“贵校自傲,我却只觉得可笑。”
清凌凌一双眼冷然扫视仙金阵营,无波无澜,却有暗藏雷霆之怒,竟让舒铭晨一时不敢与她对视。
“回到五行后,仙金又派出两位正在孵化魔蛊的老师迫害我五行学生。”
“事情败露,依然是老一套的和谈遮掩包庇做法。”
她轻嗤一声:“怎么,现在的魔族奸细在九大军校都混得这么开了吗?人脉这么广啊,公然虐杀我校优秀学生后场面话都不客套一套,直接就被保下了?”
“舒铭晨,你听着不觉得搞笑吗?仙金无辜,仙金和魔族没有关联,但仙金每次都为魔气事件打掩护?”
“你把五行当傻子啊?”
“仙金的天之骄子们。”云喃音淡淡一眼,张狂挑衅:
“五行深有龌龊,曲啸叛魔,勾结魔族犯下滔天罪孽,我们知道了,就敢爆出来。
五行纵容曲啸害死无数英灵,五行犯了错,五行承认自己犯错,五行以后,会为此付出代价。”
“你们呢?你们敢承认仙金的问题么?”
“还是一如既往的遮掩?蒙蔽?欺骗别人也欺骗自己?继续将伤疤捂得死死的,捂得腐烂发臭?”
所有被摆在明面上的遮羞布,被云喃音一语击溃。
仙金阵营脸色难看得紧。
“很难抉择吗?”
她嗓音轻飘如风:“我没什么耐心,却陪你们走完了这场无聊的游戏。”
“你们的规则,很是无趣。”
“你们的道理由强者支配,有错也能变成无错,我已经领教过了。”
毫发无伤的仙金种子营,是答卷。
“利益倾轧,哪怕是审判圣庭,哪怕是獬豸也无法裁决人心之欲望,我亦领教过了。”
“你们的规则,我都老老实实遵守过了。”
“礼尚往来,”云喃音垂眸,轻弹剑锋,轻声问:
“现在,是不是该按我的规矩来了?”
倏而剑影一错!
血肉炸裂声与剑啸之声一同响起!
身后,彭威的尸身突然炸开。
肉屑横飞中,炸出一只酒坛大小,浑身青黑青面獠牙的怪物来!
这怪物破体而出的一瞬间便冲着离他最近的一名仙金学生撕咬而去,迫切的想要吞噬血肉增强力量。
不料,一柄剑,比它更快。
丑陋的怪物被一剑劈成两截,掉在地上缓缓蠕动,没有立刻死去,而是挣扎数息之后,化为黑烟缓缓消散。
原来破壳之后,未进食的魔胎处于最虚弱的状态啊。
能够一击必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