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外天,看着从穷荒腹地飞出的四道流光,不知何时苏醒的单之禅一脸幽怨地看着身旁的恒常道人,虽一句话没有说,但眼神骂得很脏。
恒常道人下意识地忽略了她眼神中脏话的部分,只挑其中的疑问回答道:“道友,星次封天有守天之责,四方巡天有护天之责。你懂的,责任规划不一样,我只是个看门,老匡他要放人出来,我管不着的。”
“恒常前辈对于职责真是泾渭分明啊,看门的不管开门,反而来着我这么一个回家的小女子。呵呵……恒常恒常,莫不是古板迂腐的那个恒常?”
顶着单之禅的冷嘲热讽,恒常道人嘴角抽搐了几下,“道友称呼我为吴逴即可,亦或吴文远。我这道号在道友嘴里总是有一些变了味儿的。道友也莫怪,守天之责受拘天道,有些事还是……”
“哼。”单之禅冷哼一声,并没有过多为难。一方面吴逴的态度并不算差,哪怕是阻拦自己也是用了尽量平和的方式;另一方面,无论是天道还是九天宫里那位和佛门关系匪浅的寿光佛,单之禅总是要给点面子的。
见她头撇向一边不再言语,吴逴松了一口,目光扫过下方逐渐凝实的龙影,又看了看龙影之下庇护徐州的白莲,最后又直直看向北方那一只神色生动的玄武,不由得感叹道:“乱啊,多事之秋啊……”
单之禅的声音从旁边幽幽传来:“没办法,事儿都凑在一起了。如果没那破事儿,估计现在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两人所说指得就是几个月前的东海之乱。如果裘不厌没有贪到想要彻底吸收自己的力量,一统三垢,就不会释放修罗,也不会掀起东海之乱,更不会和龙族合作。如果没有和龙族合作,又哪里来眼下这么多的事端变数呢?
龙族败退,碣石被封,云游插手,图谋龟山,云游生趁虚而入动摇武道,逼得武圣殉道,秦萧背负孽障,最终导致常思她们北上与太诛一战。再然后,便是如今这让单之禅这个仙人都有些看不透的局面。
这一个套一个的阴谋诡计中,莫秦萧和小白被裹挟在最中央,哪怕单之禅有心救援,也难说能否在救出他们后全身而退。她如今只是一介散修,无论是龙族还云游客,亦或者魔族,这份因果她都不敢也不能沾染过多。
事已至此,她除了幽幽一叹,无话可说。只求莫秦萧和小白能平安归来,自己未来再为这个中意的后辈多照拂一二吧。
见到她情绪有些波动,吴逴思量片刻插话道:“单道友话也不要说得太满,没有东海之乱,没有贪嗔之祸,道友也不会那么快破封。这祸事终究还是苦了凡人啊!还是小李那句诗说得好,‘仙人一念起,人间多灾厄’……”
她无奈一笑,无言中尽是自嘲。
只是不知,这个跟脚有些神秘的少年到底是怎么一步步走到了如今的局面?他与如今徐州岌岌可危的局面又有何关联?更重要的是,他到底知不知道如今自己的处境。
“唉,若当初没有遇到这个小家伙,是不是他也不用遭那么多罪了呢?徐州这场烂摊子,你怎么就被裹挟到最中央了?”
十死无生。
“道友可在忧虑徐州之事?”
单之禅点点头:“吴道友似乎并不担心?九天宫立于琅琊散花原,若这攻击落下怕是不能独善其身吧?这可不是两个伪至高能挡下的。至高一击,再结合这龙影,是妖兽那位老祖出手了吧?”
“嗐!”吴逴大手一挥,施施然来到单之禅身边,大大咧咧地坐了下来,“该操心的事总会有人去操心,什么人处理什么事。不关我的事我干嘛要担心?要不是有守天之责,我现在还在藏经阁看书呢,怎么会和道友在这儿扯皮。”
单之禅看着吴逴云淡风轻的样子,眉头蹙起,突然恍然大悟,失声道:“难道说,你们九天宫也……”
吴逴笑而不语,抬手打断了她:“道友,六宗哪个没有点底蕴呢?看破不说破才有意思嘛。就像你们大乘寺,又有多少人会去轻视你们这个明面上只有一间庙宇一座山头的宗门呢?”
单之禅顿时闭口,看向吴逴的眼神少了几分不满,多了几分忌惮。看着这个有些慵懒,又总是挂着一副笑脸的仙人,她心中不敢再升起一丝一毫的轻视。
星宿、星次、四方、伪至高……如果这都不是九天宫的底蕴,那到底什么才是呢?
看向下方九天宫所在的方向,单之禅心中冒出了两个字,卡在咽喉,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此刻后知后觉的吴逴这才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了,于是呵呵一笑,生硬地扯开话题,指向穷荒祖庭的位置道:“不过今日道友运气不错,能窥得鸿蒙一大盛事。”
“什么?”
“灵物登顶,证道伪境。”
在他手指指向的方向,在那空旷荒芜的北方,在那头巨大的玄武法相身后,一黑一彩两道流光正疾驰而去,奔赴更北处的战场——巨剑破碎,桃祖换天。
自称太平无祟的黑衣女子闲庭信步地走在这片荒芜的土地,全然没有将这鸿蒙最是危险的地域放在眼里。明明拥有着挪移乾坤的力量,可她此刻却选择了缩地成寸这样并不高效的赶路方式,一边走还不忘回头看两眼芥弥。
芥弥跟在她身后,神情纠结,眉头不绽,一手紧握住一枚形态不定的石子,一手攥住古枪,看向桃源的方向满目凝重。偶然对上那双温柔的红瞳,芥弥心中更加忧虑,枪尖始终对准前人的后背不肯放下。
“不要紧张,我是自己人。真的。”
太平无祟诚恳的眼神并没能打消芥弥心中的顾虑,她扭头看向身后的玄武与漫天飘落的花雨,幽幽叹道:“躲了这么多年,还是被发现了。这之后的路该怎么走啊……”
太平无祟不以为然地答道:“去九天宫呗,无论对秦萧还是对你们来说都是好事。而且除了九天宫,除了那位,又有多少人能在如今这个局面下护住秦萧呢?能威慑云游生的,这个世界上可不多了。”
“你说得容易!”芥弥白了她一眼,愤愤道:“你知不知道秦萧和九天宫之间的关系?你又知不知道我们为什么要处心积虑地避开九天宫的耳目?东海的事情已经让我们很被动了,我们又怎么能……”
“芥弥姐……”还没等芥弥说完,太平无祟打断了她,一阵纯粹的善意自她周围发散,如同温暖的春风一般抚平了焦虑的内心。这也让芥弥更加感到惊讶,眼前之人到底是何实力,居然能影响到自己的心智。
太平无祟莞尔一笑,不紧不慢地宽慰道:“我都知道的,芥弥姐。可眼下秦萧已被推上风口浪尖,除了那位,没人保得住他。他需要磨砺不假,可前提是要活下来,不是吗?现在有人已经威胁到他的生命了,你们拦不住的。”
“这个世界上能真心真意对他好的,除了你们只有那位了。既然那位舍得以一己之力震慑天外,庇护鸿蒙生灵,又怎么会狠下心去针对一个孩子呢?芥弥姐,关心则乱的道理你不会不明白吧?”
“但……”芥弥欲言又止,可对上太平无祟那一双温柔的赤红眼眸,还是把话咽了下去。她低头看着太平无祟踩过的土地上开出一朵又一朵漆黑污浊的花,迎着沙尘消散,沉默良久,只剩一声叹息。
“唉……”
“莫要叹息,我来就是为了帮你们护住秦萧的。放心吧,今日有我在,无论常思姐还是桃源姐,都不会有事的。”
“你拦得住太诛这个伪至高?还是拦得住那鸿蒙杀伐之一?”
“不用我拦。”太平无祟神秘一笑,刻意落后一步与芥弥并肩而行,面对面对其传音道:“有人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好了,我不过是按照既定的折子在行动。我不会让你们有事的,也不会让秦萧有事的,信我。”
“……”
看着芥弥不情愿地点了点头,太平无祟绽颜又笑。芥弥没有注意到的是,当她扭头看向前方时,眼底深处那一抹隐藏极深的不安与紧张也随之消散,留下的只有憧憬与欢喜。
半遮半掩的祖庭已经近在咫尺,残破的穹顶在无声地诉说方才战斗的激烈。常思的剑意还在原地氤氲,太诛的剑道却已收敛了锋芒,如同黑夜中的野兽一般收起獠牙,享受着接下来玩弄猎物的时刻。
祖庭之内,各方对峙,圣树显威。
祖庭之外,多方瞩目,一路生花。
北方之事知情人不少,可除去极少部分的强者外,无人再能预料后续的发展。唯有早早从时光长河中睁开双眼的平仲公,停下了手中的笔,摊开了记载鸿蒙大事的《纪事》,将目光投向北方。
天道的意志已经落下,与桃源进行着交易。太诛抱剑而视,眼中满是火热与期待,却并没有想要阻止的打算。而在他身后,云游生的分身畏畏缩缩,几次想要出手,都被太诛用眼神拦了下来。
云游生眯起一双眉眼,心中腹诽,脸上依旧贱兮兮地笑着:“你就这么托大?桃源怎么说也是圣树之六,年龄在整个鸿蒙都排得上号,还是唯一有行走鸿蒙之权的权柄代言。你就不怕她取回力量之后你会输?不怕有变数?”
“不会。”
太诛正视远方,冷冷地回了一句。他的双目中始终神采奕奕,在桃源与天道沟通时,他又何尝没有在解析天道的力量。目不转睛的同时,指尖也在剑鞘上轻敲,每一次叩击都有大道之音响起。
大道传响,天地反馈。
哪怕只有天道伟力的一刹,哪怕只是天道意志的一丝,太诛都有想要把祂斩断,收为己用的冲动。抱剑的手因兴奋暗自颤抖,他在心中不断告诫自己再等一等。等到交易完成,等到天道将视线投下,才是他出手的时机。
既可以斩杀圣树,又可以攫取天道之力的时机。
云游生怯生生地躲在太诛身后,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无奈地耸了耸肩膀。反正此刻他已经顺利脱身,留在这里的不过是一尊强一点、帅一点的化身,丢了就丢了。而且他现在还有求于他们,便只能由着太诛去了。
“一会儿翻车了,爷爷我不负责,自己找太懿和太明和你擦屁股去。”
“不会。”如沐春风般的微笑一闪而过,太诛的脸色再度冷了下来。先前击败常思的那把黑剑回归大道,他看向桃源身后的两个人,视线向远又看着那两个直奔祖庭而来的身影,思量片刻,打开了祖庭的门户。
留个见证而已。再者说等他杀了圣树桃源,需要有人帮她收尸。
为保护穷荒不被波及的门户打开的一瞬间,大道崩坏的影响直冲而去,顷刻间便颠覆了祖庭外围的法则与环境,幸好被一股剑气阻拦,才没有让受灾范围继续扩张。
恰好又有一个视线从无法探究之地投来。岁月沧桑的气息瞒不过在场的人,云游生对其并不陌生,被勘探的一瞬间便将身子又往太诛的阴影里躲了躲,看向他的表情也写满了不信任与不稳妥。
相较之下,跪地调息的常思脸色复杂,看着被光芒笼罩的桃源,眼中满是自责与不甘,仇恨与愤怒的火焰直射云游生而去,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倒是紫鸿流露出一丝喜悦,感受到身后芥弥的气息,悄悄传音道:
“姐!芥弥姐来了,她好像还带着帮手呢!等她会合,咱们先打断桃源姐,再联手和这两个混蛋打一把。我就不信了,打不过个伪至高,还杀不了个云游生吗!”
常思嗫嚅良久,终于下定了决心,回头对着紫鸿叮嘱道:“紫鸿,一会儿你要听话,等芥弥来了以后,听到我说走,你就毫不犹豫地走。别往九天宫去,去徐州,接秦萧和小白回来,然后找个地方躲起来,躲得越久越好,知道吗?”
“姐姐,你……”
“知道吗?紫鸿!就当姐姐求你,不要任性,好嘛?桃源已经豁出去了,但她依旧不会是太诛的对手,我会想办法给你创造机会,你一定要保护好秦萧,知道吗?”
说着常思撑剑而起,手中常思剑直指太诛,一抹白裙成为了这片忌讳极深的土地上最美的点缀。纤细的身影并不算有多么瞩目,但她只是站在那里,便吸引了所有的目光,哪怕是太诛,都忍不住看了过去。
紫鸿看不见她的脸,但能猜到此刻她脸上的神情有多么坚毅决然,也猜得出来她微微颤抖的身躯下,埋藏着何等的悲伤与自责。看着常思一步一步走到桃源前,用伶仃的身躯挡在了太诛眼前,紫鸿只觉得自己弱小无力。
“姐姐……”
“紫鸿,秦萧就交给你了。这次都是我的错,要是我能再谨慎些,要是我能再细致些,要是我能不要那么心急,一切都能避免的。但……”
长发垂地,飘落一片凄戚,常思蓄起剩余的力量,回身一斩,银白剑光慢悠悠地从天空划过,殊不知每一寸的挪移,都有无数法则与大道在崩坏,这一剑将此方天地短暂地从天道中剥离,也斩断了桃源与天道之间的联系。
仪式被中断的桃源缓缓从空中降落,双目紧闭,深深睡了过去,天道的意志也在随之消散。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只听得常思怒吼一声,紫鸿便从一旁冲出,拦腰抱住桃源,直奔祖庭之外。
“走!带着桃源走!和芥弥碰头!走!”
常思的声音坚决而凄凉,在空旷的大漠中随风飘荡。她没有依托大道传话,只是用尽自己的力量,声嘶力竭地驱使着两人离开此地。声音飘出数里,便已消于风尘。
“秦萧……原谅姐姐。”
直到身后感知不到她们的气息了,常思才流露出仅有一瞬的悲伤与不舍。她苦涩地笑着,在自己最后的时间里,脑海中始终被一个身影占据,始终在回荡着同一个声音。
姐姐……
太诛看着来之不易的机会被常思打断,略有不满地皱起了眉头,手指轻弹,祖庭的门户便开始闭合,又有无数剑光将常思包围。只待他一声令下,便能将这位声名震鸿蒙的器灵就地格杀。
在两人背后,不过数里之遥的门户即将关闭,看着门户之外那一道幻彩的身影,紫鸿发了狠,身形陡然变大,将桃源死死搂着怀里,不顾一切地向着祖庭的门户撞去。
咔——
只听一声清响,紫鸿身后一直跟着一道温柔的剑光,在她撞击门户的前一刻劈开了一道间隙,将她们安全送了出去。看着紫鸿抱着桃源远去,剑光化形,白裙仙子挥手告别,随后便被悄然抹去。
虚空之外,有人指尖闪烁,为这本不能打破阻隔的一剑增添了几分力道。看着这千钧一发的一幕,他连手中的汤勺何时掉落的都不知道,一个劲儿地连拍胸脯,平复着自己紧张的内心。
疾驰而来的流光震碎了沿途的天地与虚空,也震撼了迎面赶来的芥弥。当她看见紫鸿泫然欲泣的样子时,当她看见桃源昏迷时,当她四下寻找始终不见常思时,不由得悲从中来,仰天悲嚎。
无量宝光齐放,一座犹如天柱般的高山在芥弥身后显化,与逐渐隐去的祖庭相互对峙。顶峰之上,芥弥眼中含怒,手指远方,无数宝物便如同粮仓中的稻米一般从她身后倾倒而出,向着前方各显神威。
此刻谁也没有注意到,那一抹黑色的身影已经悄然从她们身边消失。
可哪怕芥弥手中的宝物再多,威力再强,却始终难以撼动这祖庭外的门户一分一毫。它就这么无声地承受着芥弥所有的攻击,承受着她所有的愤怒,然后让她们在无力中看着至亲离开。
时不过须臾,祖庭内一场大战已经落幕。
伪至高与寻常仙人的差距犹如天堑,更何况是太诛。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常思,看着她被万剑穿身,看着她一席白裙染血,看着她在剑雨中苦苦支撑,看着她逐渐慢下来的动作,品味着她的无助与死亡。
剑雨来去匆匆,此方天地残破不已。太诛指尖弹鞘,无尽威压落下,压迫着下方那从始至终都不肯低头的白衣剑仙。
“常思剑,你……”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太诛,来战!”
常思存了死意,此刻背水一战,再无保留,看向太诛的眼神中,无穷战意不断燃烧。通天剑意直破云霄,虽是强弩之末,但仍不可小觑。
火不止,人不灭。
唯有眼角的余光瞥到那一抹残破的白裙时,瞥到那一行已经被剑刃割破的字迹时,心中才会泛起些许动容。
“姐,你别总是穿着那么一身单调的白裙子,你穿白裙子一定很好看,这可是我特地给你绣的,‘常思’,好看不?姐,你信我……”
“姐,我觉得光绣一个名字还不够,要不我再帮你绣点花纹?放心吧,我跟城里的裁缝学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没问题的……”
“姐,对不起啊……不小心沾到一点血了……”
记忆稍纵即逝,那道身影却越发清晰。常思伸手接住了飘散在空中的衣角,双眼被泪水迷失,看着那上面略显稚嫩的字迹以及锈红的血污,封闭的情感迸发而出,占据了她心中的所有。
怜爱与不舍相互交织,思念与诀别彼此融合,一股滔天剑意在她心中氤氲,直冲霄汉。
这番不屈剑意下,纵使是太诛手中之剑,此刻也出现了轻微的颤抖。似在恐惧,似在欢喜,似在雀跃,似在敬仰。
太诛抚摸剑鞘,抚平了自己佩剑的情绪,看向常思的眼神中也多了几分欣赏。他缓缓开口:“回答我一个问题,你是怎么突破仙境的?”
“废话少说!”
常思抬剑便要再战,太诛叹了一口气,抱在怀中的剑再度准备出鞘。此刻他收起了所有的轻蔑与冷漠,决心要为这一心赴死的剑仙送上自己最大的敬意。
惊鸿照影,黑花盛开。
两剑相向之间,一抹黑色悄然出现。常思没有发现,云游生没有发现,就连太诛也没有发现。她张开那一双赤红的眼眸,无比深情地看向常思,在所有人都始料不及中,飞身撞向了常思剑,任由剑刃戳穿了自己的身躯。
太诛的反应极快,异变突发的一瞬间,就有无穷剑威从天而降,自成一方天地,覆盖祖庭所在。但他还是晚了一步,太平无祟义无反顾地扑向常思的那一刻,一道自虚空而来的琴声拦住了从天而降的剑国。
“澹台且歌!”
太诛第一次情绪有了波动,他朝天大吼一声,随后毫不犹豫地冲向常思与太平无祟之处。可依旧慢了一拍,时间的流动在他冲出去的一刹那发生了扭曲,一直旁观的平仲公和神秘的澹台且歌同时出手,短暂地减缓了他的时间。
虽然只有一瞬,但已经绰绰有余。
“为什么?”看着眼前以身饲剑的陌生人,常思心中没有诧异与惊讶,有的只是熟悉与惋惜。明明她根本不认识这个人,可与她对视的第一眼,常思就知道,她值得信任。
太平无祟莞尔一笑,握住常思的手,让剑刃在她体内更加深入几分。直到两人的脸颊近在咫尺,直到两人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与体温,太平无祟贴近了常思的耳朵,轻柔地说道:
“这是我积攒了一个纪元的力量,不用担心,都是我了杀那么多年的邪祟后提纯的。本来是为了帮师父脱困的,不过嘛……用在姐姐你身上,我想师父也不会有什么意见的。”
“可是……”
“你也不要为我担心,这是我的一个分身,我的本体还好好得呢。”
太平无祟扶着常思的脸,注视着她的眼眸,一字一句地说道:“常思,秦萧就交给你了,这份力量也交给你了。”
“好。”
常思只是点头,没有回避她那双摄人心魄的红瞳。
“你很爱秦萧,这样我就放心了。”
“他是我的家人,我的弟弟,我的……唯一。”
“那他就交给你了……”
一瞬时缓,改变不了什么,也不过是拖延了一个伪至高的脚步,不过是完成了一场责任的交接。
清脆的声音遍布太诛上下,太诛破封而出,挥剑向空,虚空震碎,乾坤崩坏,在空中露出了一张如枯木般苍老的脸庞。
太诛再斩,却被一道琴音挡住,琴音之后,有一婀娜身姿挡在了一位耄耋老人之前,略显费力地阻拦着太诛的攻击。
时光长河掀起惊涛骇浪,但这已经与老人无关。他不慌不忙地关闭了时与空的通道,封决了此地一切的乾坤,在重归平静的狭小空间内,拾起一杆枯木笔,摊开一卷黄蜡纸,纷纷扬扬地写下一段文字,记录着他见证的始终。
文字末尾,他犹豫片刻,写下了自己的批语。
《仲平纪事》批:邪祟尊自赠大机缘,常相思受援入伪境。
祖庭一战,伪境论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