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略扫视一眼资料的概略，苏牧合上手中厚厚的文件夹。
    “说吧。”
    “我在听。”
    他的眼中充满期待，仿佛破局的希望，就在大小姐开口之刻。
    “我……”
    话到嘴边，小林千美忽然又犹豫了，沉吟片刻后，才小心翼翼地说：“我说了之后你不要取笑我，我知道下面的话会非常匪夷所思，但……”
    “这是我非常确认的！”
    苏牧拿着文件，双手背在身后，满脸自信说：“笑话！我什么疯子没见过？把布娃娃当最好朋友的人都见怪不怪。”
    “但凡嘴里蹦出一个‘啊’字，就算我输！”
    “好！”
    小林千美盯着少年的眸子，说出自己的猜想：“屋里那具尸体，不是我的高桥学长！只是一位长得十分相像的陌生人，两人的相似度几乎是百分百！”
    “但是……他给我的感觉总是很奇怪……仔细观察后，我感觉……感觉……屋里那人曾经过的生活一定很不好，他的体型削微偏瘦！”
    “虽然学长的生活也很拮据，但是他为人乐观开朗，什么食物都爱吃，不可能那样消瘦。”
    “总之……他给我的感觉……”
    “很奇怪！很奇怪！”
    小林千美不停摇着头，说话吞吞吐吐显得十分犹豫。直觉告诉她那人不是自己的学长，但偏偏除了直觉外，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
    苏牧：“……”
    “你……信吗？”
    小林千美望着那双黑眸，除了自己的倒影外，看不出任何情绪的变化。对方真的一点都不惊讶，平静的像是早知道答案一般。
    或者，他根本不相信自己的鬼扯。
    “好吧，我输了，你果然不惊——”
    她低下头。
    “what are you talking about！！！”
    苏牧的惊呼在耳边乍响，小林千美刚刚抬起头，只看到一抹消失的残影。
    “砰！”
    房门被撞开，她回过头，从背影中看到对方的失态。
    额……
    确实，我们之间用因铎语交流，就算是惊讶也只会说一句，“what”或者“f**k”。
    小林千美快步跟上。
    “又是精神诈骗？”
    苏牧难以置信地打量着眼前尸体，自己来朝鹤不过几天的功夫，已经被欺骗无数次，感觉是个人都想骗自己！
    黄金瞳点燃，精神序列的大权借出，黎明的金色光辉在房中如涟漪般荡漾开，但眼前尸体的面容没有任何变化。
    依旧是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怎么会这样？”
    苏牧不信邪，同时借调出智慧序列，双序列交织在一起试图破解这场诈骗，但尸体的体貌特征依旧纹丝不动。
    他就是高桥保远！
    序列的金光消散，苏牧诧异地回头，看了一眼小林千美。遭到质疑的大小姐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低着头满脸写着委屈。
    “我我我……你当我刚才说的都是放屁吧……”
    苏牧摇着头。
    “不。”
    “你的直觉或许是对的。”他说，“高桥抱怨有孪生兄弟吗？”
    “据我所知，没有！”小林千美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所以我上大学时，就已经把学长的家庭背景查了个遍。”
    “他是独生子，上京都人，从小家境贫寒，父母在2000年相继离世。”
    苏牧心里一惊，问：“哪一年？”
    “额……2000年啊，这个年份有什么问题吗？”小林千美不解地问。
    2000年！
    又是2000年！
    “有，不仅有，而且问题还很大！”
    苏牧从口袋中掏出手机，按下通讯录中那串，最新添加的电话号码。
    “莫西莫西~”
    “这么快就给我打电话了？找我有事，还是单纯的想我？”
    伊势宫内亲王的语气，充满轻佻的笑容。
    “有事。”
    苏牧没有留意挑逗，开门见山地问：“我想知道2000年，朝鹤都发生了哪些大事。高桥保远死了，尸体就在我面前，但是现在却有人……”
    他看向小林千美。
    “告诉我这具尸体不是高桥，没有证据全是直觉。我试了各种办法，确认既不是精神序列的幻象，也不是智慧序列的伪造。”
    “2000年啊，那可是一个特别的年份，特别到我终身难忘。”伊势宫内亲王看向窗外，走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
    “你身边有别人吗？”她问。
    苏牧摆摆手，示意小林千美暂时回避。
    “现在没有了。”
    “啊~让我想想，该从哪里说起吧。”
    不用再伪装的伊势宫内亲王，穿着喜欢的漂亮衣裳，漫步在天守阁中。大大方方地斜靠在阳台栏杆上，俯视着自己的江山。
    “就从我的哥哥，帝国太子，也是我的夫君说起吧。”
    啊？
    夫君？
    苏牧惊讶地看了一眼手机，满脸狐疑，想着：亲哥哥是夫君这件事，是不是过于抽象了？
    “呵呵呵……”伊势宫内亲王轻笑一声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家族内部通婚，这是朝鹤皇室的传统，为的就是把那该死的「天照命」血统留住！生在皇家身不由己啊！”
    苏牧不理解，问：“你都是「天照命」了，难道还不能自己做主？”
    “「天照命」又不是尘世君王，还没有到无敌的程度。”伊势宫内亲王说，“如果我是「天照命」的火焰君王，你看我鸟不鸟他们！”
    “老娘的规矩就是规矩，谁敢说半个不字？惹我不开心了，我砸了这鸟皇居！”
    “注意言辞，女皇陛下，你是淑女！”苏牧口吻轻松地调侃一句。
    “是！妾身知道了。”伊势宫内亲王眼眸含笑说，“火焰与暴风序列的君王陛下！”
    “扯远了，回归正题。”
    她说：“其实我的太子哥哥，不仅不是「天照命」，甚至不是继血种！朝鹤皇室孱弱的繁育能力，相信你应该有所耳闻。”
    “加上又是近亲繁殖，因此太子哥哥从小身体就不好，最终在2000年暴毙！记得正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父皇终日郁郁寡欢，沉溺酒色之中。”
    “酒精可以让他忘记痛苦，至于女人……”伊势宫内亲王叹息一声说，“他想再生一位男性继承人，可惜最后死在女人肚皮上。”
    “今年三月份的事。暴毙在女人的床上，这事说出去不光彩，因此我极力隐瞒了下来。”
    “除了太子哥哥外，还有一件大事，不知道为什么正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妖怪逐渐渗透皇居，就连幕府侧用人……”
    “哦，侧用人是我与幕府之间的传话人，大致地位你可以理解为……你们古代司礼监的掌印大太监？拥有批红权的那种。”
    “幕府则用人都成了八纮一宇的妖怪！”
    “2000年正是八纮一宇崛起的起点，我肃清的妖奸高层，基本都是这个时候安插进去的，但这件事与幕府无关。”
    “我在想是不是侧用人假传圣旨，毕竟我父皇那个时候，早就人不人鬼不鬼了。假皇帝以骗幕府这种事，妖怪们没准还真能干得出来！”
    “你有什么想法吗？”她问。
    苏牧哪里懂宫廷权斗，随口说了句：“没准是你父皇的哪位爱妃干的呢？”
    “呵。”
    伊势宫内亲王美眸半睁，笑容冷冽自信，说：“是啊，我曾经也是这样想的，所以这些女人……朕一个没留！”
    “但似乎没有多大用。”
    苏牧看向屋内的尸体，说：“一个没留？你确定？我现在身边就有一具尸体，但高桥本人却有可能并没有死。”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伊势宫内亲王的笑容突然消失，美眸中只剩下冷冽，说：“或许你的想法是对的，我要去核实一下，她们是不是都死了！”
    “尸体你都留着？”苏牧满脸诧异。
    伊势宫内亲王说：“就埋在后花园！橘妹妹在上面种满了樱花树。”
    苏牧：“……”
    “你呢？你有什么发现，也分享给我呗~”伊势宫内亲王再度露出笑容，和刚才判若两人，连口吻都带着几分娇腻。
    “有！”
    苏牧想了想，认为这件事有必要告诉对方，毕竟她才是这个国家的主人。
    “我得到线报，有人要在朝鹤复活邪神。老师和我的猜想相同，一致认为那位邪神，正是被素戋鸣尊斩杀的八俣远吕智。”
    “老师推测，当年佛太子去昆仑圣境，有可能就是去找，八俣远吕智被封印的主首。再度成为九首相繇，就像黄泉归来的九尾妖狐。”
    “八俣……大蛇？”
    伊势宫内亲王被吓了一跳，那尊邪神在朝鹤，可是唯有素戋鸣尊才能匹敌的存在。如果真的复活归来，就算再次被神明斩杀，动乱的代价也是帝国难以承受的。
    搞不好整个上京都都会沉没！
    “谁！”
    “你怀疑谁？高桥保远？他不过只是个凡血。”
    苏牧深吸一口，说：“我怀疑你的死对头……”
    “万法皇？”伊势宫内亲王的语气，透着难以置信的怀疑。
    “他……应该没有动机，不如说是八纮一宇……也是啊，没有当权者的帮助，单凭一群妖怪又能成什么事呢？”
    她自言自语，否定又肯定。
    “我想见见这位佛皇帝，但是没有正当理由，上次去寺庙，他就避而不见。”苏牧提出要求说，“我需要你的帮助。”
    “好！”
    伊势宫内亲王一口答应下来，说：“你尽管去，就说我想见他……是天上皇想见他！我现在就给你写诏命，派人送去寺庙门口。”
    “谢谢。”
    “还有别的事吗？”
    “有！”
    苏牧说：“一起消失的还有神社的一位巫女……”
    “稻田奈子？”伊势宫反问一句。
    “你知道了？”
    “猜的！”
    伊势宫内亲王又说出一段往事：“我从小在神社长大，她、我还有橘桜雪是最好的朋友，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
    “她正是2000年离开的神社，是她的妈妈来找她。”
    苏牧点头：“对！”
    “等下！”
    他随口提出一个猜想，问：“你们三姐妹中，你是「天照命」。橘桜雪是「月读命」，稻田奈子会不会是「素戋鸣尊命」吗？”
    “大宫司也是这样猜想的，我和橘妹妹也希望如此。”伊势宫内亲王解答说，“但……她不是，她只是个普通的凡血。”
    “蓝狐一脉都已经灭绝，看来「素戋鸣尊命」真的……”
    “不会再诞生……”
    她的语气充满惋惜。
    如果好姐妹橘桜雪和稻田奈子，分别是「月读命」和「素戋鸣尊命」，那自己这位「天照命」的江山皇权将无比稳固。
    “是吗？”
    苏牧的语气充满怀疑，他被骗得听什么，都心生三分疑虑。
    伊势宫内亲王说：“保真！骗你的话……我就死全……”
    “嘘嘘嘘——”
    “没必要，我相信，我相信。”苏牧连忙出言阻止对方发誓。
    因为他清楚地知道，黎明世界真的有神，不要乱发毒誓！
    嘶——
    你的全家……好像除了万法皇外，也没剩几个了吧？
    咦~
    这话不能说！
    苏牧连忙捂住自己的嘴。
    “怎么样，我的情报帮到你了吗？还有没有别的问题？”伊势宫内亲王问。
    “最后一个问题！”
    苏牧翻开文件，看着万法皇苍老的照片，望向序列那栏，问：“寺庙的佛皇帝是什么序列？既然是皇室，应该是火焰序列吧？”
    “不是。”
    电话那头否认说：“万法皇一脉的序列并不固定，这一任万法皇的序列是——”
    “精神序列！”
    “啪！”
    苏牧合上文件，资料上显得的同样是精神序列！
    至少源宗光这次没骗自己。
    “谢谢。”
    “不用说谢，太见外了。再说了……”伊势宫内亲王眼眸里满是感激说，“你做的这些事，原本都是我的职责。”
    “该说谢谢的人，是我！”
    苏牧推开门，走出房间，说：“好啊，那等我们完全胜利后，我等你的致谢！”
    “自然！”
    电话挂断，苏牧猛地回头，黄金瞳再次点燃，【5-1：戒律】的恐怖气息涌出，直扑“高桥保远”的尸体。
    希望再次落空，尸体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是我多虑了。”
    他失望地摇着头。
    “陛下，书。”
    源宗光走来，递上一本证物袋密封的书本。
    小说封面以浮世绘风格，绘画出一位强大的神明武士，手持【天丛云剑】斩杀拥有八颗头颅的漆黑大蛇。
    “叮——”
    手机响个不停，苏牧拿起点开，居然又是一个小群。
    群主是虞诗妃师姐，里面还有老师千叶风回、小师妹橘桜雪，以及天上皇伊势宫内亲王。
    群名：正义斩蛇队！
    群主自称：“正义小姐”。
    好中二的名字！
    苏牧吐槽一句，顺手将自己的备注改成：世界先生。
    “叮——”
    斩黑蛇起义@世界先生，发出可爱的颜文字，并说：诶嘿~刚打完电话，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斩黑蛇起义？
    这是在效仿高祖的斩白蛇起义吗？
    苏牧看着聊天框，虞诗妃师姐正在讲述雪舞千岛之战，着重提到了一位传说级大妖怪——大天狗！
    谋圣也先登@斩黑蛇起义，说：姐姐你醒醒，快醒醒！你怎么了，不是高傲冷酷的女皇陛下吗？赶紧撤回信息，你的人设崩塌了！
    谋圣？先登？
    苏牧眯起眼睛侧过头，斜视着手机，他很难将儒雅的子房先生与粗狂的樊哙大将，融合到一起。
    这对姐妹花，真的是绝配！
    玩闹过后，苏牧看着师姐分享出的重要信息。
    飞机上，正在往回赶的橘桜雪，同样紧盯着屏幕，她终于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妖怪阵营中，居然存在一位从未谋算到的棋子，这是妖怪们一步妙手的绝杀。
    @世界先生@斩黑蛇起义@谋圣也先登，正义小姐说：那位大妖是一位非常强的精神序列！实力远高于我！
    小心！
    最后，实名上网的千叶风回点出关键，说：从我一百多年前东渡朝鹤开始，没有听说过大天狗还活着的消息。
    斩黑蛇起义@世界先生，说：你要的东西已经准备好了！
    苏牧放下手机，拿出小说翻开，发现这本书居然不是朝鹤语，而是一本古开云语。书中有一页，被人撕了下来。
    “这一页原本是什么？”他问。
    “哦，是斩蛇故事的结尾……”源宗光解答说，“这位斩蛇武士最后娶了被救下的美人，她好像叫：栉名田比卖。”
    “不对不对！”
    “这本是古开云语，翻译成开云字的话，应该是——”
    “奇稻田姬！”
    ……
    ……
    潜艇穿梭在深海，漫长的航行后终于抵达彼岸远方，舱门打开东条亚姬带着一位金面般若鬼，穿过漆黑的甬道。
    “陛下，最后一把‘钥匙’拿来了。”她说。
    金面般若鬼在众妖的见证下，捧着檀木匣子走向八纮一宇的君主，吕氏。
    “居然是她……如果不是老祖智慧过人，谁能想得到？”吕氏迫不及待地打开匣子，里面躺着一管深蓝色的血液。
    群妖环伺之中，大宫司淡漠地注视着一切，目光落在那位金面般若鬼身上，总觉得对方的身形似曾相识的熟悉。
    金面般若鬼察觉到审视的目光，机械、呆滞地转过头，看向众妖的囚徒。
    是他！
    望着那双眼眸，大宫司立即看穿对方的身份。
    是源氏家族那个，总喜欢跟在橘桜雪身后的蓝血小子！
    源宗义！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