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头后,刘弈微微皱眉,眼神中有些为难,停步在原地:
“我前几日心情太差,管不了其他事,今年答应给你酿的那壶酒可能质量不会太好,要不就不献丑赠给兄长你了。”
“不过……兄长才帮了我这么一下,我若没有回报,倒像是我不知感恩了。″
\"不如过几天我们一道去最近的妖市买个千樽同醉如何?到那天我做个东道主。”
刘弈深深地看了青狮一眼,他探过情报,对方看不上妖市的酒。
特意将这件事留在最后说,不就是为了在对方得意的时候,激起这狮怪的酒瘾。
欲先取之,必先予之。
那毒酒,他要亲眼看对方喝下去才放心。
“妖市?那些凡品下品的酒有什么好尝的?糟糠玩意怎么会好喝?”
“这可不行,这上唯美酒不可负,你酿的酒乃是世间上品,我不得不尝。”青狮摇头说道。
它从几个月前就闻到了山上飘来的酒香,自不会放过这个痛饮的机会。
“那……行吧,既然李兄抬爱,请放心等待,我回去再准备几日,今年的仙酒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
刘弈轻笑,脚步至于门外,身影在夜色之下渐渐消失,只留下了句话。
“来日方长,届时……你我敞开心扉,同醉。”
……
夜色下,人影稀少,家家大门紧闭。
街道很空旷,刘弈走出衙门,直至无人之地。
身形渐隐,法力笼罩全身,刘弈袖中有一点灵光跃出,他手中捏着一滴水珠,用法力维持着圆润。
那是刚刚桌上的茶水中的一滴。
“嗯,无毒,有点璃琅仙草的味。”刘弈心中舒了口气,检查出这茶水中的大致作用,只是安神养气而已。
“结合今天青狮的表现,看来来之前青狮只是怪我最近动静太大,只是想借此警告敲打下我,对我的杀意并不大。”
“如此说来……佛门对我的渴求程度相对高一些,他们到底想利用我干什么?”刘弈想了想过往的种种,唯一能想到的只有“刘彦昌和三圣母”的天定良缘。
这事涉及到的人物和因果到底有多大啊?刘弈头疼之下,感觉一阵不安。
对比天庭的话,佛门看似稍微态度好点。
佛门至少愿意骗一下,天庭那边有些人骗都懒得骗。
但给个烂萝卜然后一棒打死和直接一棒打死差别很大吗?
刘弈不是吃素的,他谁的棋子都不想当。
何况佛门的行为已经严重越过他的底线了,所谓的灵山乐土是不是人间炼狱他不知道,但佛门座骑们犯下的恶行他亲眼所见。
他不想不愿与这类东西为伍。
走着走着,刘弈在夜色中竟听到了隐隐约约的哭声,男女声混杂,很是凄苦。
“这个时辰,是宵禁啊……”刘弈看向了哭声传来的方向,微微皱眉。
为了保持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他不经常下山,不过也对青狮在布光县里颁布的所有规定一清二楚。
没有人会对这种滥杀妖魔的命令视若无睹,晚上的布光县更是很少有人敢哭……
在十年前青狮刚来时这种事还有过不少,不过在青狮手下们吃了上百户不小心在晚上发出声响的人家后,所有百姓都战战兢兢完全不敢违抗了。
走夜路必死无疑,躲在家中也不是绝对安全。
“这声音虽小,那狮子耳朵可不是一般的尖……”刘弈乔了眼县衙的方向。
想了下,他解开自己身边的隔音法术,循着哭声传来的方向慢步走去。
晚上的布光县一片寂静,万物归于永夜,与白天的景象如同是两个世界。
或者说,这才是真正的布光县,县里众人都活在死亡的强压下,只不过因为种种因素,表面上的秩序勉强还在。
「囚笼」造成的内外封锁,也少有外乡人不长眼的主动闯进来,长此以往,恐惧和无助压抑住了人心。
走到一处街口,刘弈身后的拐角处闪起点点幽光,又有锣鼓声响起。
“铛!”
“铛!”
“丑时……已至……”
四个身影蠕动着出现,身上是官府打更人的穿着,却提着红白鬼烛。
身上外露的森森白骨里嵌着青铜锣鼓,头上还有着多道不住渗血的血缝。
它们没有下肢,靠着一团漆黑的浊气在地上拖行,有些像是蛇类,显然不是活人。
官府的巡夜鬼差……刘弈回头看了它们两眼,视线扫过它们心脏部位的魂魄幽火,然后没有搭理,自己走自己的。
那四个打更人模样的鬼差同样也看到了刘弈,不约而同地顿在了原地,鼓声也戛然而止。
泛着诡异灰暗的鬼烛火被风吹的晃了好几下。
提着鬼烛的鬼差也不前进,也不后退,保持一动也不动。
它们并不像是活死人那种几乎失去思维的尸鬼傀儡,丑陋扭曲的面容上有着类人的情绪波动——迟疑。
等到刘弈走远,鬼差们对视一眼,方才敢开始移动,向着它们要去的地方继续前进。
它们和刘弈去的是同一方向,都是那微弱哭声传出之地。
循着哭声传来的方向,刘弈走过数个街道,在县外看到了一户人家,大门紧闭。
门外挂着六条白幡,迎着夜风吹动,像是几条长蛇在舞动纠缠。
“是……白事……”刘弈一点也不意外。
这地方哪天不会发生白事,妖魔作乱是其一,旱灾成祸闹饥荒是其二。
他用脚轻轻点地,整个人飞到了屋檐之上,看到了屋内的点点亮光。
以及不止的涰泣声。
那是一对中年的夫妇,双眼哭到肿胀,从手上的老茧和屋内的布置可以看出是很朴素寻常的平民百姓。
“芸芸……”
他们围着一口被反复擦拭过的薄棺,努力止泪,压低自己的声音,却还是有断断续续的哭声从囗中传来。
刘弈目光扫了一圈屋内,看到了破旧木桌上供奉着的五个碑位,皱了皱眉。
鬼差都被引来了,想隔音已经来不及了。
不远处的另一块木桌上还供着两个字写的歪歪扭扭的长生牌位,一看就是低价请懂点字的人写的。
文殊菩萨。
以及……
刘弈愣了愣神,那另外一个长生牌位竟然是他的名字。
这是他没有想到过的。
毕竟……他何德何能啊?
居然能和菩萨这般神仙人物一道被供着。
刘弈在脑海中翻找了片刻,没有找出这对夫妻的身影。
他只记得自己摘下过多少妖魔鬼怪的首级,完全不记得自己顺手救过多少人。
感应到鬼差已经快来了,刘弈落到地上,想了个让青狮面子上过的去的方法,伸手敲了敲门。
咚咚咚。
“官府的人,速速开门。”刘弈语气中带上了一丝不耐烦。
脸色也变成了冰冷冷的样子。
院落里,本来还在哭泣的两人听到门外的声音,害怕的停下了抹泪动作。
那对夫妻中的丈夫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将妻子拉到了身后,强忍着恐惧打开了一点门缝。
“刘……刘大人,是您,您怎么……”
当看到来人,农夫面容上的恐惧顿时少了许多,代替的是一些拘束和无措,他手忙脚乱地将大门打开。
“深更半夜,哭丧什么?!”刘弈眼神漠然,语气冰寒,双手别在身后,径直的走了进去。
那对夫妻见他进来了,赶忙关上了大门,加上了门栓,规规矩矩的站到了角落。
刘弈随便找了把有点灰尘的椅子坐下,收着力重拍了一下桌子,看着二人责问道:
“活到这么大,不知道宵禁的法规吗?”
“让我和县尊在外面听见,污了耳!”
夫妻二人顿时被吓得不敢说话。
“刁民。”
冷笑一声,掩去眼神中的复杂,压住眼底的情绪,刘弈又拿起斜刻着自己名字的木牌,微微发力将其捏的粉碎。
“这种没有用的玩意还供着干什么?”
随手将这团木屑扔到一边,刘弈继续用冷漠审视的眼神看着害怕起来的二人。
“说啊。”
“知不知道法规?”
“我们……我们知道。”农夫红肿双眼中的泪已经止不住了。
“知道……知道……”
“大人,我,我的女儿死了,找不到尸体,我连用衣服碎片给她拼一拼都做不到……”
农夫有些崩溃的不停擦着泪,他的妻子也低着头。
压抑许久的情绪就像是溃堤的洪水。
“我长子九年前被……失踪了。”
“次子前年也失踪了,也失踪了……”
角落阴影里不知何时出现一个满脸血污的小女孩,伸出小手轻轻碰着他们的布衣衣角,似乎是想安慰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