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竹似乎对她的哭一点都不关心,不询问,不安慰,和平时一样,笑眯眯地让她帮忙干这干那。
燕子很快就和白竹有说有笑的,比平时更勤快一些,活计抢着干,只是偶尔瞥向他的眼神带着深深的同情和怜悯。
燕子对白竹更好更体贴了,但这种好明显和过去不一样,不带一丝旖旎,坦坦荡荡的手足之情。
白竹松了口气:这朵莫名其妙的桃花总算是谢了。
那个鸳鸯交颈的荷包白竹收起来了,没有还给燕子,好像此事从来不曾发生过。
江家父女拿他当亲人,可他却隐瞒身份欺骗他们,白竹心里不安,良心过意不去,加上手艺学得差不多了,在这待不下去,想回家。
为了弥补自己欺骗人的错误,为了减轻内心的愧疚,也为了店里的生意能更好一些,自己能走得安心,白竹把自己做咸菜,做卤肉的手艺手把手教给燕子。
这次,白竹做卤肉时,试着加了一点酸果汁进去,卤出来的猪耳朵猪头肉脆脆的,非常有嚼劲,比他在家做的好吃得多。
他跟胡秋月一样细心,把技术要点交给燕子后,就让燕子动手,自己站在边上把关,试了两次,燕子就学会了。
就这样,店里多了一道可口的下酒菜。
咸菜自己做,成本不高,自己吃不了多少,白竹教给江大成福来酒楼的经营模式,学他们每桌免费送一小蝶咸菜。
菜的品种多了,味道好了,又有免费的咸菜吃,店里的生意肉眼可见地好起来了。
每天中午六张桌子都是满的,来晚了就得排队等第二轮,第三轮。
虽然多了一个人吃饭,但流水多了,攒下的钱比以前多多了。
日子肉眼可见地好起来了,燕子父女把白竹当做福星。
虽然不再想招他做上门女婿,却把他当做自己的亲人一样心疼。
又因为同情他,父女二人对白竹简直是关怀备至,好吃好喝的往他碗里堆,只差抱在怀里宠了。
爹疼妹敬,父慈子孝,兄友妹恭,又没有烂桃花骚扰,除了想家实在太痛苦实在难熬之外,白竹的日子过得忙忙碌碌,很充实,转眼到四月份了。
虽然吃喝不愁,江家父女对他真的很好,但白竹还是想回家,他实在太想张鸣曦,想娘,想宴宴了。
白竹只知道自己家在清溪镇,不知州府,江大成对清溪镇也不熟悉,无法给他指明方向。
白竹之前逃命时差点饿死,留下了阴影,虽然想家想得快发疯了,却不敢动身回去。
现在他想通了,虽然不知道家在哪里,路在何方,但自己鼻子底下有嘴,只要多问,说不定有人知道清溪镇在哪个州府,能给他指明回家的路呢!
再不行,身子底下有脚,往前走就行,总有一天能找到家。
他现在有三两银子做盘缠,一天只吃一个馒头,晚上住人家屋檐下,省着用,能用一年,一年时间总能找到家吧!
再不济,他有炒菜手艺,一路走,一路做帮工也饿不死吧!
白竹想要走,这几天更勤快了。每天除了炒菜,还要打扫店堂,收拾灶屋,洗菜,洗碗,恨不得把所有活计都包了,还抽空把江大成和燕子床上的被子拆洗了,换上薄被。
四月初五下午,白竹忙完,吃过午饭,打扫了店堂,收了堆积如山的碗筷去后院洗。
这时中午饭已过,晚饭还早,是小饭馆难得的空闲时间。
燕子见白竹的布鞋穿了几个月,趾头都快露出了,趁空去街上买鞋面,想给他做双新鞋。
江大成坐在柜台里面,头一点一点的,打瞌睡。
白竹一个人在后院洗碗,偌大一个饭馆,安静得很。
这时,店门口进来一个风尘仆仆的年轻汉子,背着包袱,高大,瘦削。
“店家,有吃的吗?”年轻汉子走到柜台前,小声问道。
江大成从瞌睡中惊醒,猛地抬头一看,见有生意上门,条件反射地答应道:“有,有。客官想吃什么?”
“有什么吃的端一些上来,不拘什么,烦请快点。”
那汉子客气地点点头,转身坐在门边的桌子上,端起茶壶倒了一碗冷茶,一口气喝得精光,看样子是又渴又饿。
那汉子又倒了一碗茶水,这次喝得斯文多了,小口小口的抿着,目光阴郁地盯着门外,不知道在看什么,那目光似乎没有聚焦。
“小竹,有什么现在的吃的,送些来,有客人来了。”江大成冲着后院喊了一声。
那汉子听见“小竹”两个字,如遭雷劈,身子猛地一震,手一抖,茶碗掉了下来。
他身子往前一扑,双手抢过去接过茶碗。
茶碗没碎,茶水泼了,全都泼到他身上,身前的衣服湿透了。
那汉子全然没有觉察到,猛地起身扑到柜台上,一把抓住江大成的手,满面风霜的脸上涌起不正常的潮红,狭长的凤眸朦上一层雾气,干裂起皮的嘴唇抖动得话都说不出来。
江大成诧异地望了他一眼,使劲一摔,夺下自己的手:这人有病,一个年轻汉子,死死攥着他一个老男人的手干什么?
那汉子没有觉察到他的不悦,深深吸了一口气,双眸射出狂热的光,语音颤抖,急切地问道:“大叔,你刚才是喊白竹吗?白竹在这里对不对?他是我夫郎,你让他出来,我是他相公,我来接他回家!”
那汉子语无伦次,语速极快,但江大成没有聋,离得又近,听得清清楚楚。
这人真有病,病得不轻,怎么管自己要夫郎?
他被那汉子眼里的病态的狂热吓到了,想呵斥他,又于心不忍:唉,也是个可怜人,想媳妇想疯了的可怜人。
江大成虽然是个汉子,但年纪大了,心肠软,这时同情心泛滥,不计较他抓自己的手了,语气温和地道:“不是的,我喊我儿子。他是个没娶亲的汉子,怎么可能是你夫郎?”
那汉子像听不懂,焦躁地道:“你刚才喊小竹,我听见了!你是姓白吗?”
“不是的,我姓江。”江大成实在同情他,耐心地回答道。
那汉子一听,茫然无措地望着江大成,脸上的红潮退出,面色灰败,嘴唇颤抖,鼻翼翕动,那眼里的雾气化作眼泪,一滴滴砸在柜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