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贵姓?”
于成赶着骡车继续和舒然闲聊。
“免贵姓陆,陆舒然。大哥这赶车技术好学吗?”
舒然报出姓名,转而问起了赶车技术,和陆三钱一个样,真不愧是叔侄。
“要说也不难,你想学?”
于成问道。
舒然点头,表示想学。
前世她飞机大炮轮船机动车都开过。
可是这古代的牛马驴骡车,临时上阵让她赶车,她还真不敢呢。
看她急于想学的渴望眼神,于成就给她讲解赶车技术
“你看这样一直向前走,手可放松缰绳。
前方若有行人车辆,牲口它自会破开继续向前走。
你看想让车快,就这样上下晃动缰绳。
想让车慢,再连拽两下缰绳。
左拐,就使劲拽两下缰绳。
右拐,就使劲抖动缰绳。”
一番讲解加示范,舒然表示要上手试一试。
于成让骡子停下,二人调换个位置。
嘿!舒然这赶起车来还挺上手,而且那骡子也很给面子。
于成直夸舒然聪明。
舒然也不谦虚,笑着欣然接受。
“大哥呀,这一路上我俩也聊了不少话题,我还不知道你叫啥名字,是干啥的?
先前我讲我家有个堂姐是真的,人长的可漂亮了!是我大伯家的二闺女,刚过了十五,三月生辰。
不过我那大堂哥还没成亲,就不知道我大伯娘她愿不愿意?”
于成一听,是啊,自己与她一路聊天,还没说出自己的姓名,若她堂姐是个好女孩,自己可以托媒人上门说亲去。
他爹前年得了个怪病,半身不遂。
这两年也有媒人上门为他提了几头亲事,可是女方家得知他爹的事情,首要条件就是不侍候他老爹,进门就分家单过,把老爹给分出去。
因而都被他拒绝了,那样的女子长的即便如天仙,自己也不能娶,没有爹哪里有他?
娘死的早,是爹含辛茹苦把他养大,他怎可去做那不孝的人?
想及此,于成就把自己的姓名和家境状况说给舒然听。
舒然一听,于成爹的状况,那就是脑中风后遗症,可以针灸加泡药浴,再进行康复训练,只要不怕吃苦,想来也能做到生活自理的能力。
舒然表示回家后给她问问,还连连夸奖堂姐桃花如何如何好。
其实舒然就觉得于成这个人实在,在县城开了一家铁匠铺子,有个生病的老爹也不算是问题。
十九岁的年纪比桃花大四岁,算起来也不算多,大个几岁这样更知道疼人。
于成对舒然口中的桃花也很心动,表示如果可以,可以到县城北街于记铁匠铺找他,或者去镇上于记布庄讲一声也行,那是他三叔的产业。
舒然表示回家问问。
说说讲讲间就到了往安阳镇去的岔路口。
舒然若在这里下车,到靠山村还有十五里,到安阳镇十里。
靠山村确实是个很偏僻的背葛啦子的山窝子里的穷地方。
不过据听说到大宿镇比较近,二十里。
于成说:“陆姑娘,我把你送回家吧?”
舒然摆手,“我还是在这里下吧。”
复又问一句,“你可识得葛庄的路?”
于成一听,说:“识得。”
舒然就停住了下车的动作。
“那你能不能把我送到葛庄?
我听我三叔说,葛庄在安阳镇的东南的方向,离安阳镇约莫五里路。”
于成点头。
“你去葛庄有事?哪里有你家亲戚?”
于成问道。
“嗯!我姐姐嫁到葛庄。
你可有听说前两年前葛庄买人冲喜的事情?”
舒然问道。
于成略一思量,回想回想,说道:“还真有这么一回事!葛庄有个书生,三年前考取了秀才功名,可是没多久就被县太爷革去了秀才功名,说他考试时作弊,才考了好成绩。
还被打了一顿板子,从此一病不起。
可是做为父母,那儿子就是他们的心头肉,哪怕有一口气在,也不想放弃!
为了激活那书生对活着的勇气,就四处托人,愿意花六两银子,看看可有谁家愿意让闺女来冲喜。
那年的冬月(十一月),我听说有个姑娘才十四岁,她找了媒人,只要给十两银子,她愿意冲喜。
经过媒人讨价还价,给了八两银子。
那姑娘提个小包袱去了那葛家。
至于日子过得如何,不用说也肯定苦!
原来那个姑娘是你姐姐啊?”
舒然点头,把家里因何原因才使得她姐去冲喜的缘故说给于成听。
于成听后也叹嘘不止!
没想到天下竟还有这样的外祖母,那还是个人吗?
畜牲都干不出来那样的事!
“那,我把你送到葛庄,再回来看我叔父。”
“好!”
舒然点头。
于成继续赶车。
骡车走的很快,很快就来到安阳镇。
骡车没有停,直接穿过安阳镇,向葛庄奔去。
安阳镇有一条主街,还有一条与主街十字交叉的侧街。
于记布庄就在主街上。
一个店伙计看到于成赶着骡车带着一个姑娘“嗖”的一下竟赶了过去?
居然没停车!
而且老爷也在这里,成少爷难道没看见吗?
于是那伙计张嘴想把他看到的事情说给自家老爷听,但看到老爷正在忙碌看货。
据说,今日下午或明日,青松书院要来定一批学子服,小到六岁幼子,大到二十以上的成人服。
自家老爷最近心情不太好,自己还是不要戳他霉头了。
那伙计便忍下了话语,跟着忙乎起来。
骡车一路来到葛庄,经于成打听,终于找到那个学子家。
从外形看,这个家庭在这当下农村的住房中,还算是个好的。
有着四间青砖瓦房,就连厢房院墙都是的。
可是看上去却有着一种萧条破败的感觉,不显有生气!
院门是关着的。
舒然上前用力一推,发现门是从里面拴着的。
舒然就用力拍门,边拍边喊,“家里有人吗?能不能开一下门?
良久,院子里才传来一个老妇的声音,“谁呀?”
“是我。伯母快把门打开,我是兰花的妹妹,我是来看我姐姐的!”
听舒然这么一说,院门被“哗啦”一声打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显露出来,只见她满脸的皱纹显示出愁苦与沧桑。
“你是?”
老妇迟疑地问道。
“伯母,你好!我姓陆,叫陆舒然。小名莲花。是舒宁的妹妹,就是那个丢失的妹妹,我自己寻回来了。
我想看我姐姐,她…在家吗?”
老妇一听舒然是兰花也就是舒宁的妹妹,忙热情拉着舒然的手,笑中带着苦涩道:“原来是阿宁的妹妹啊,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快随我进屋来,说着往外警惕地看了一眼,看于成站在骡车前,面带微笑,就又说道:“这位小哥进来喝杯水吧?”
于成摆手,“婶子你忙,我这就回去。”
又对舒然说一声:“我先走了,你若回家,可以步行到镇上租车坐也行。
我去看看我叔叔也就回城了,留下我爹一个人在家,我也不放心!”
舒然对他摆手说:“于大哥,你去吧!”
看着于成离开,舒然收回目光扫视了庭院一番,发现这里好像就被人洗劫了一样。
门窗都被毁坏,院子里的水缸被打了个大洞及一个大豁口子。
“伯母,这?”
“唉!造孽哦!这真是一言难尽的冤屈啊!”
老妇说着抹起眼泪来。
随即,她又擦干了眼泪,对着屋内急切的喊道:
“阿宁!阿宁!你妹妹来了!你妹妹来了!”
舒然疑惑,只见老妇喊,却听不见屋里应声。
“伯母,我姐…她在哪里?”
舒然说着,声音便冷了起来。
“唉!这孩子想不开前几日寻了短见,上吊自杀了,幸亏被我发现的及时,不然…不然就是一推黄土了。
唉!都是我不好,当初苦我儿一人便好,如今让阿宁也跟着受苦!”
老妇引着舒然推开上房最西面的一间房屋的门。
舒然一眼看过去,靠北墙放着一张大床,床上躺着一动不动的两个人。
男子形如枯槁头朝东躺着,双眼无神,直盯着屋顶,眼珠子也是不带动一下的。
床的西头躺着一个被毁了容貌的女子。
她闭着双眼一动不动,若不是感觉到她有微弱的呼吸,舒然都以为她是个死人!
舒然看到她的脸上被划破成“井”字型伤痕,还有脖子上那很明显的勒痕。
即便是舒然心硬如铁,这会子或许是因血脉相连的亲情缘故吧?
心中禁不住抽痛起来。
眼泪也跟着流了下来。
“姐!没想到你过的这么惨!
我一直在问你来着,可是爹和奶都不说!
这究竟是为什么啊?
是谁把你害成这个样子啊?我若不把他大卸八块,我都不叫陆舒然!”
舒然满脸泪痕,轻轻抚摸她姐姐那脸颊上被划的伤痕。
老妇说:“这是她自己用剪刀划的,划过脸后就又寻短见,我和老头子好容易找了大夫,才把她给救了过来。
至于那脸伤,家里实在是拿不出来钱来为她医治……
唉!我也是实在没法子了!”
老妇说着又哭了起来。
舒然为兰花把了脉搏,发现她内里除了郁结,也没啥毛病,清瘦了一点。
又转身为那男子把脉,由于长期躺卧,五脏虚弱受损,就是身体极度缺乏营养。
双腿陈旧性骨折,导致瘫痪!
此刻她没有车,也不适合在葛家为他救治。
关键是能激起他对生的欲望。
悲哀大过于心死,已经处于麻木状态了!
为了刺激那男子,舒然说“姐夫,为了我姐,你也要坚强一点,两年多的陪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不过你放心,你的冤你的仇,我一定会为你报的,你的一有冤屈,我定会想办法让你公布洗白的!”
男子是能听到,他并没有把自己的五感给封存起来。
如果真到那一步了,那才叫活死人或植物人呢!
只要有求生的愿望就好治!
“伯母,你这家里人呢?我不是听说还有亲家大哥与大嫂呢?”
舒然看着床上的两人,让一个老妇人伺候照料确实辛累不轻!
“唉!此事说来话长,我去给你烧罐茶水喝喝?”
“不用!”
舒然有心想掀开薄被子,看看她姐身下可有污浊之物,可又怕看到她姐夫是个光溜的。
前世做为医者学习手术,男人的那玩意也不是没见过,医者面前无男女。
可是此时在亲家婆婆面前,眼前的男子毕竟是自己的姐夫,舒然觉得自己还是应该注意一点的。
老妇看得出舒然是个懂医理的,便越发对舒然热情客气!
“走,我和你一起去烧些水,给姐姐喂一点。
姐姐过得如此苦,难怪爹爹的神情显得无措又难过!
伯母,你把你家里情况及姐夫受伤遭受冤屈,从头到尾给我说上一遍。”
老妇点头:“好!”
从破缸里舀了一瓦罐水放在简易小灶台上,拿来火石点燃。
“老妇我有四个孩子,先前我家老头赶骡车帮人拉货,风里来雨里去也挣了不少辛苦钱,一来二去就让小儿子去镇子上读书。
家里还种着二十亩田,也够全家人嚼用。
我小儿名叫葛承轩,是私塾先生给起。
小名叫根宝。
六岁启蒙,十二岁考了童生,十六岁考了秀才,谁知就是因为这秀才之名带来了灾难!
那县太爷的公子不知因何原因就咬着我家根宝不放,非说他考试时作弊,还找出多名证人来指证他。
可怜我儿即便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我儿不仅被打了板子还被打断了双腿,还又被关进大牢里。
我们一家听说后,都吓傻了,我家根宝自幼就聪明好学,勤勤恳恳,考取秀才功名也是全凭自己真才实学的本事啊!
那孩子一身伤被关进牢里那不就是等死吗?
我家老头为了救儿子卖了骡车又卖了一半的田地,才把根宝赎回来。
可怜我的根宝在大牢里受了半个月罪,被接回家时还剩幽幽一口气在。
是我做梦梦到根宝因冲喜成婚,伤病慢慢就恢复好了起来,我家老头一听,又卖了二亩田托媒人四处打听,你姐得知后就找了媒人……都是我害了你姐啊!”
“那我爹前些天来,又发生了什么?”
舒然打断老太太的哭诉,问出心中最想知道的事情。“唉!还不是因根宝之事。为了给根宝治腿治伤花光了家里所有积蓄,田也被卖的还剩五亩田地,也到不能再卖的地步了,不然全家喝西北风去?
我老头子就私自去了县城里一家放印子钱的地方借了十两,当时说好一年长一两,谁知道来要账却变成了一百两,赶巧要债的来时,你爹也来了。
我们哪里能拿出一百两啊?
吵闹间,那些人就要以阿宁去抵债,你爹自是不让,把你姐护在身后,并掏出五十两银子,说如下一半等几日再给,那些人夺了银票,依然不依不饶,要来抢你姐姐……推搡间就动起了手。
幸亏有村民跑去镇上,到于老爷家告知我大儿,我大儿就向于老爷求救,于老爷就派了马车拉一车家好,手拿棍棒才把那些恶人给赶走。
待人都走后,你爹才感觉自己小腿疼痛难忍,已经无法行走,我大儿就借了板车把亲家送回家去。
自从家中遭了变故,我大儿大媳都去镇子上于老爷家当帮工,老头子也去给他家喂牲口。
出事的当天夜里,阿宁就寻了短见……唉!大儿媳是个好的,怕我一人侍候两人太累,就把两个孩子送回了娘家……”
老妇哭哭啼啼总算把事情的整个原委叙说出来。
舒然强行给她喂些水,然后从背篓是掏出小半袋差不多有二十斤的大米,到灶房里熬煮白米粥。
又在大锅里烧了一锅热水,找来一只浴桶,把她姐从头到脚给清洗一遍。
然后让老太太把他儿子给穿上衣裤,舒然就好心地也帮他这个名义上的姐夫也给抱到浴桶里泡泡澡。
也许是一家人都忙,也许是因为太累,她姐住的那屋,气味着实不太好闻!
说惨,也莫过于二人吧!
舒然把二人抱出来靠在屋檐下的墙壁坐着晒晒太阳。
便宜姐夫的双腿还未见萎缩,这一点说明平日里她姐姐照顾的很好。
耐心地哄劝二人喝了白粥,然后又把她姐睡的床铺全部给搬出来曝晒清洗一遍。
舒然一直忙到日头西斜,复又把二人抱进屋里。
有心想把姐姐带回家,又觉不妥,这样会给娘亲带来致命的打击,她已经够苦的了,虚弱的身体不知道还能不能经受得住打击?
还是过几日也给接到悬医堂去。
于是趴在姐姐的耳边说:“姐姐,看到你我很开心!放心,我一定会治好你和姐夫的。有我在,以后再也不会让人欺负了去!”
忙好了一切,舒然又从背篓里掏出二十斤面,嘱咐老妇每日做些柔软饭食给二人吃,并声明,自己过几日再来。
老妇看着舒然来到她家里忙忙碌碌的身影,感动地眼泪就没干过。
虽是冲喜娶来的儿媳妇,可是这儿媳妇的娘家亲人都是好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