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徐心里很着急,他不该带着小公子来北城,这里的治安远不如东城好,出了事情自己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过了前面的街口就是东城的地界,老徐警惕地扫视着两侧掠过的街道,嬉戏打闹的孩子、靠在墙边吸着愉幻花粉的的佣兵、红院门口迎客的老鸨......一切都是那么的正常。
就在这时,三三两两靠在一起的佣兵停下脚步堵在了不远处的路中央,老徐目测留出的距离不够长驹车通过,便驾马停下来等待佣兵们散去。谁料这些佣兵不仅没有离开,看见长驹车停下后反而向这里走来。
人未至,声先到,“哪儿人?”
老徐一听,知道自己是误入某个佣兵团的地盘了,眼中的警惕稍稍减退,“墨园柱子,不认识?”
“墨园?老子怎么没听过?你们听过吗?”为首的佣兵嘴中叼着一袋花粉,大笑着问向跟在后面的一众佣兵。
“没听过。”
“没听过,一个小宅院吗?”众佣兵嬉笑着回答。
“我这些兄弟没听过啊,要不你再换个背景报报?哈哈哈哈哈哈!”
看着这些跋扈的佣兵,老徐眉头一皱,小鬼难缠但也最好解决,怕就怕后面跟着阎王。摸不清状况,他也不敢轻举妄动,试探地说道:“请各位点粉吸吸,这路让我过去如何?”
“有钱啊?他有钱!哈哈哈哈!”为首的佣兵将最后一点花粉吸干,咧嘴笑道,围在一团的佣兵们也跟着大笑,“有钱!哈哈哈哈哈哈哈!有钱!”
“徐叔,怎么了?”赵小山还沉浸在刘腿儿的死亡中,哪知外面发生的事,掀开珠帘探出头问道。
“小公子,快进去!”老徐暗叫一声不好,扯下珠帘把厢门重新盖起来,然而赵小山的容貌还是被佣兵们看到了,“呦,有个嫩肉啊。”
“兔子,我喜欢!”一个脸上刻着刀疤的佣兵舔舔嘴,眼中邪淫之色不加掩饰。
“老四就喜欢兔子,他奶奶的,哪有娘们好。”
“要我说,给老四得了,他这些天都憋成啥样了。”
佣兵头子听着兄弟们的吵闹,用拳头揉着额头,深吸一口气,他摸不清这个车夫护院的修为,三匹马妖看着是凝丹境,代表着此人只高不低,有些棘手。
“给几个灵石花花,老子就放你走。”
“老大,为什么啊?”跟着他的佣兵们不乐意了,尤其是老四,他喘着粗气,自己可不能看着到手的鸭子就这么飞了。
“听我的!”
“老大......”
“我说,听我的!”
老四捏了捏拳,退后不再说话。
老徐高悬的心终于落了下来,他固然不怕这些人,但若能少些波折,自然再好不过。抛出一个储物袋后,在众多凶狠的目光注视下,长驹车从让开的空地疾驰而过,迅速向远方奔去。
“墨园......这两个字我怎么记得在哪听过......”佣兵头子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小声说着,回过神来时,手心已经被汗液沁满。
见几人没有追上来,老徐收回灵识,越过了一个标志性的狼头。
“原来是狼山佣兵团。”
他看着街旁嬉戏打闹的孩子、靠在墙边吸着愉幻花粉的的佣兵以及红院门口迎客的老鸨,驾着马车进入了东城,“奇怪,这一幕刚才是不是看过......”
随着长驹车的进入,其后的空间如水纹般波动了一下,如同不慎落入小池蛛网的蚊蝇。
......
秦翕从白春华那离开后径直来到国子监门口,却发现路旁停靠的马车队伍已经消散,看了看天空红日的位置,转身离开。
“什么!小山没有回来?!”
刚回到墨园,秦翕就看见禹方一脸严肃地在等着自己,“据属下观察,车夫是一个很守时的人,若无叛变等意外,绝不会延误,因此极大可能是国子监散学后发生了什么状况。”
秦翕一边听着禹方的分析,一边努力克制着心中逐渐升腾的怒意。在国子监门口时,他原以为长驹车提前返回了,毕竟自己并未告知老徐,要同他们一起,谁料却是失踪了。
“叛变的情况基本可以排除,此人跟了丁少卿这么多年,除非是丁少卿想跟我翻脸,否则他不会有问题。”
“如此,就只可能是被人劫走了。”秦翕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两人失踪大概率是因为自己,“树大招风,杀鸡儆猴”本来也是他参加拍卖会的目的,只是没想到这些人会对赵小山下手。
“禹方,你将阵法的控制权分出一部分交给琪娜,然后去国子监上空坐着。”
“坐着?”禹方不解,这种情况下自己不应该去追查吗。
“嗯,你的作用是威慑,追查交给专业的人去做。墨园不仅需要虚假的名气,也要真正的名气,杀鸡儆猴就从现在开始。”
“明白。”
“琪娜,接过控制权,看好墨园,在我和禹方没有回来之前,不准任何一个人离开或者进入墨园。”
“遵命。”琪娜低下头暗自高兴,这可是她来到墨园后第一次被主人用到。
“至于我......”秦翕眼中精光一闪,“联络了这么多关系,是时候派上用场了。”
......
“帝子有忧,书正理当为帝子解忧。”蒋书正拱手客套,“所以这灵石就请帝子收回,请您放心,我一定迅速破案!”
秦翕面色低沉地点点头,待他离开后,蒋书正回想着秦翕刚才脸上的表情,这位小公子在帝子心中很重要啊,自己那步棋还真是走对了。
“来人。”
“大人。”
“叫阮均来......算了,有个案件本官要亲自负责,叫上几人,跟着我走!”
“遵命!”
……
“周兄,小山也是我的兄弟,此事我一定会查个清楚。”茶室内,将秦翕送走,丁少卿沉思了将近一盏茶的功夫后清声道:“禄珵。”
“公子。”
看着一身黄衣的禄珵,他吩咐道:“福仪没有跟商队的话,你叫上他,你们两人一起去调查墨园小公子失踪一事,切记不要与一道袍青年发生冲突!”
“公子,你……”
“不用担心我,良叔在此,况且我也不会就单单待在这里。”
“遵命。”
……
“您请。”
跟着监卒,秦翕大踏步迈入这座气派的院落,石板路的尽头,转弯便是一间垂花门楼,一身黑袍的麻传景已经在此等候了,旁边同样站着两人,一位是老熟人索清,一位身穿灰衣布麻,一副苦修士的打扮。
“见过帝子。”
!
听见这个称呼,索清头顶的斗笠抖了抖,喉咙轻动一下,像是才反应过来一般连忙俯身拱手,“见过帝子。”
“见过帝子。”麻衣修士虽然也被吓到,但行礼却不像索清一样有顿挫。
“嗯。”秦翕神色冷峻,这座比大理寺还要宏大的建筑中散发着若有若无一股的死意,只当是太史监常年与幽冥打交道的缘故,他并未多想。
“不知帝子驾临太史监所为何事?”
每次听到这个刺耳的嗓音秦翕嘴角都不自觉抽动两下,他暗自酝酿好情绪,低声道:“本公子的族弟失踪了。”
族弟?!
听见这两个字,麻传景黑袍下的眉毛狂跳,他忽然觉得合川郡真是要完了,一位帝子在这里……
“认的。”知他心中所想,秦翕补充道:“麻大人与地府打交道多年,想必能从下面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脑海中闪过赵小山的样貌,麻传景尖锐着嗓子,“传景明白。”
恭敬地将秦翕送出门外,索清倏然想起监牢中这位帝子曾经对他说的话,怪不得啊怪不得,从一介小县城来的修士如何能有那样的见识和谈吐,面对自己和阮均不被吓死就不错了。
老师,您的眼力真是一如既往的骇人,脑海中闪过一道身影,索清忽然又替大理寺那位刚正不阿的同僚感到了悲哀,如果阮兄知道他一直坚持调查的是位身份尊贵的帝子,后面站着整个合川郡乃至大唐的文武百官,他又如何自处呢。
索清心不在焉的样子被麻传景看在眼里,但并未多说什么,只是下令道:“本官亲自去趟城隍司,原邛你擅长命理,便去国子监门口推测一番,至于索清,你与阮……”
“你带点人手,自己去追查吧。”
“遵命。”
索清本来还想顺路去劝劝阮均,但不解麻大人为何突然改口,心中一咯噔,应下声来。
……
“王公子,妾身正打算去拜访你呢。”
目光一扫这间通体粉色的闺房,秦翕开口问道:“教坊司是你们在郡城的据点?”
“正是。”周玉格婉然一笑,踩着曼妙的步伐走向秦翕,谁知秦翕却向后退了一步,“本公子没时间跟你调笑,墨园有人失踪了,你顷刻发动九阴寨在江湖上的所有力量,本公子必须要见到完好无损的活人,他若是出事了,我不仅要让九阴寨,甚至要让整个合川郡都陪葬!”
周玉格本来还打算借“二寨无法调动整个九阴寨的探子”来搪塞秦翕,但看他表情不对,不像是开玩笑,立马正声道:“九阴寨愿为公子驱使,妾身这就吩咐下去。”
目送秦翕离去,她谦卑的表情渐渐凝固,刚才是怎么回事,自己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答应下来,就算是与丁少卿交好,也没有资格说出这种话吧。
除非……周玉格假想起丁少卿在这里失踪并死亡的场景,除非是跟丁少卿身份一样尊崇的人。
!
她感觉自己好像发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从教坊司离开后,秦翕没有去找柳元年,而是向红尘客栈走去。他面对歌女之所以这么咄咄逼人,甚至不惜暗自激发秦氏之威,耍点小手段也要让她答应,是因为对付这种江湖势力,唯有吓住他们,他们才会听话,但在面对蒋书正麻传景等朝廷命官时,这话是行不通的,不仅会起到反效果,还会被视为对李唐官府乃至皇帝的挑衅,那样的话就麻烦了。
“肥尊者。”
“你又来了。”白猫懒散地舔着毛,“住店吗?”
“小子不是住店,是有一事求……”白猫扭头就走,丝毫不理会秦翕。
“肥尊者!肥尊者!”
在秦翕不断哀求肥尊者时,外界已经炸开了锅,但凡是个明眼人,都察觉到了郡城今夜气氛的不对。
大理寺除了留下值守的全盘而出,据说还是寺丞蒋书正亲自带队;天下商会红黄分明的两大卫队由各自队长相领,尽数向西城进发;国子监门口走来一个麻衣修士,他眼瞳灰白,嘴中念念有词,有见多识广的认出此人是太史监的太史主薄原邛。
江湖上,花楼柳馆、走街贩卒、梁上君子……,无不在疯狂传递一个画像,画像上画着一个栩栩如生的人像,用秘制药水一浇,黄布上立刻浮现出四个醒目的缩字,“命”“急”“找”“赏”。
更有知情修士透露,西城的上空盘坐着一个道袍青年,气息沉浮,身上散发的道意毫不掩饰。更加恐怖的是,一个时辰后,道袍青年仍然在此,不论是县衙还是大理寺竟然都没有派人将他逮捕,禁止御空的律令仿佛在此人身上成了笑话。
……
县衙,韩仕福静静听着手下的禀报,默不出声,这位墨园之主背后的能量当真吓人。
司空大人都差遣不动的蒋书正竟然身先士卒的出了大理寺,这家伙都多久没有查过案了,并且麻传景这家伙还亲自去了下面,找城隍的人用下面的法子追查凶手。
邹伯良倒是没有动静,不过两大卫队尽数派出,天下商会这是连生意都不做了吗。江湖上的人也不安分了,画像递得紧,据说还是九阴寨几位寨主亲自下的命令。
庙堂江湖、阴阳二道、测算探案尽数囊括,墨主,你好大的威风!
韩仕福双眼看向半空,目光似乎透过重重障碍落在了那个半空盘坐的身影上。
“你究竟是谁。”
……
黑暗中,空旷的大厅里传来一个声音:“他竟有如此能耐。”
此声转瞬即逝,未激起丝毫回响。
“继续吗,我怕不好收场。”又有声音响起,音色与之前截然不同,但却同样弹指便散。
“差不多了,我认为应该停下来。”
“我也是这个意思,若是真跟这位身份神秘的墨主撕破脸了,诸位恐怕都不好受。”
“附议,观他与丁少卿交谈的姿态来看,还是适可而止为好。”
谁知,第一个声音的主人声音陡然拉高,“我不同意,我要知道他真正的身份。”
“别玩脱手了。”有人冷言相劝。
“此事由你主导,我们只是协助,你若执意要继续那便继续,最后惹来一个无法抵御的强敌,可别算在我们头上。”
“同意,你一人的主意,责任还要你一人担。”
见几人纷纷撇开关系,声音的主人冷哼一声,“大唐境内还有我担不起的责任?我一人担便我一人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