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这个时候有最后最后一道甜点和饮品端了上来。
    赵媛低头咬了一下吸管，脸上的表情看上去变化不大，其实心里都快要掀起风浪。
    她刚才说的那些话的时候也没想那么多，但其实仔细想想也知道，如果换成别人，自己应该也不会那么做，或者说出那样的话。
    “那……”她其实是下意识想反驳一下什么的，可好像也没什么意义，干脆说，“我那个时候确实是这么想的，所以也就这么说了。”
    “而且你这样弄得我很像是没有给你选择权！”终于找到一个有一些新奇的切入口，虽然赵媛也知道自己现在问的话完全没有什么说服力，而且多多少少听起来有点无理取闹，“这不是你自己答应的么。”
    “赵媛。”她没想到段清寒居然没有立刻回自己这句话，而是叫了名字。
    她没弄明白对方想说什么，不过还是抬起头：“怎么了……”
    结果刚抬起头，就接触到对方充满笑意的眼睛。
    段清寒眼神动了一下，好像是在示意什么，然后说道：“你的耳朵。”
    “我的耳朵怎么？难道是我今天……”
    赵媛今天出门的时候，在耳朵上戴了一对非常有风格的黑色耳钉，听到对方这么问，下意识还以为是自己的耳钉掉了，还是有什么别的情况。
    结果段清寒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好像就不打算再继续往下说了，赵媛迟疑了一下，才猛的意识到，段清寒在看自己。
    她眨眨眼，终于明白段清寒后面没有说完的这个字。
    你的耳朵，也红了。
    她只感觉脸上有点烧，没忍住也伸手碰了碰自己的耳垂。
    ……确实很热。
    不过没有段清寒刚才的烫！
    赵媛在心里给自己找补了一下，但终究还是有点不好意思，先开始她还不打算抬头，可是好像发现对方的目光还一直落在自己身上，最后干脆抿唇，把刚才自己心里想的话说了出来。
    “嗯。”没想到段清寒真的照单全收，而且也非常爽快的承认了，“我刚才是有点失态。”
    对方认得这么快倒是让赵媛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支支吾吾的：“我也不是说你那样是失态！也不是说你失态不好！不对！本来就不是失态！”
    大概是自己有这种难得的语无伦次的时候，段清寒不仅没生气，看上去心情更好了。
    赵媛这下就跟被戳了一下漏气的河豚似的，瘪下来：“我吃饱了。”
    她今天穿得本来就足够显眼，而又因为现在的表情，而整个人衬托得更加生动。
    一开始她只觉得穿好看一点就是自己开心，而且也想过段清寒的反应。
    可是就算之前想过了他的反应也没想到，他真的会一直时不时就看过来啊！
    “你再这么一直一直看我，我就真的要考虑你刚才提的那个想法了。”赵媛用叉子戳了戳甜品盘子里装饰用的迷迭香，“到时候我就什么也不干，负责去你公司当花瓶。”
    “好啊。”段清寒也笑着说。
    赵媛现在也能接住对方的这句话了——不得不说，果然脸皮就是磨炼出来的。
    “不过你们公司是什么样子？”一开始她其实也不怎么好奇，不过大概是知道了自己当时的实习生跟段清寒的渊源后，终于引起一点兴趣来，“是不是就是像电视里说的那样？”
    反正时间还早，可以在这里多待半小时出发再去现场也来得及。
    而且在这个地方的确是挺舒适的，环境好气氛好，还没人打扰。
    “哪样？”段清寒听见她的问题，“我一般会在集团也就是总部那边，不过之前跟药厂合作的时候是去的子公司。”
    赵媛支着下巴继续听对方说。
    “而因为选址和所需环境以及其他各种各样的因素的缘故，所以其他公司自己有自己的标准，可能会跟集团不太一样。”段清寒说，“比如有服务业和文化传媒之类的，那就可以直接在集团大楼里面找几层当做地址，不过如果有一些会跟市面上的生产和原材料挂钩的，就需要他们自己去落实地址，所以有几家也不在省内。”
    “这么多公司啊。”赵媛还是有点被震惊道，“我之前还以为，以为……”
    因为之前两人交集不深的时候，她一直以为段清寒就是那种比较普通的小老板，自己创业也有自己管理的公司，可能手下顶多也就一两百个员工，没想到居然……有这么大的规模？
    不过也可能因为段清寒家里之前并不在这边发展，而新修的吉他大楼落户在这里之后他才上任的，而像自己这种没什么新闻敏感性，更没有什么商业头脑、商业眼光的人，注意不到这些，也实在很正常。
    “那我终于理解你一天有多忙了。”赵媛这下终于有了一点概念，“那你还叫我去给你公司当花瓶呢？”
    “你又不是花瓶。”段清寒笑了笑。
    “那你们公司是不是就是那种很标准的大厂？”段清寒越说赵媛倒是越有兴趣了，“就是每一层等级都很森严的，然后大家最近这个时候都要给自己起个花名，然后什么东西都是公司内部自己做的……”
    段清寒挑了挑眉：“不全是，不过也不全错。”
    公司花名这个事倒是没什么，好像现在大一点的公司都会有这样的安排，虽然不见得多么高明，但是也让一些不太愿意让别人直呼自己真名的员工一点空间，毕竟集团人多口杂，项目也纷繁复杂，有时候人跟人之间有个指代也会好一点，也算是一些一线城市遗留下来的习惯。
    而且其实这种细分的管理也落不到他这种职位的人身上，要是这种细枝末节的管理都要由自己来负责的话，那就算复制出三个段清寒也是忙不过来的。
    “好新鲜，说实话，我还真的没见过这种特别标准的大厂。”赵媛一开始本来对这种东西没兴趣，但也许就是因为跟段清寒聊天的缘故，又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就开始好奇对方在工作上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也没什么特别的。”段清寒说，“各司其职罢了。”
    “其实以前读书的时候还幻想过以后大学毕业上了班就会去当这样的都市白领，那时候看电视剧里在这种高楼大厦上班的女性，又干练又有气质，进公司的时候好像走路都带风，手上一定要拿一杯美式，说话的时候也是绝不拖泥带水，然后在做决策的时候看起来也很有魄力。”赵媛说，“虽然现在看来很多东西都是刻板印象，也都是当年那些影视人心里以为的职场，但是他那个时候看起来还是很向往，觉得特别帅。”
    “不过后来高中结束的时候差不多就定了自己日后的方向，那个时候其实也不知道医院是什么样的流程，但是的确是自己对这方面更感兴趣一点。”赵媛跟他回忆自己以前，“结果学医这条路吧，就是一条一直走到黑的，就再没有机会去那些地方看看了。”
    “你如果好奇只是想看看，可以随时来找我。”段清寒说。
    “这算是什么，你们集团观光一日游么？”赵媛笑眯眯的，“那还是算了，毕竟我又不是真的在里面上班，倒也没有特意要去的必要。”
    而且……
    赵媛没说完的一个原因就是，自己那天还把自己跟他的对话都投屏在全公司，虽然员工大概率不知道自己是谁，可仔细一想还是丢不起这个人。
    “而且你们公司弄得那么井井有条，如果我没有预约去找你，是不是怎么样都见不到你啊？”赵媛脑补了一下，“想了想，到时候真的想要联系你，还得先去前台打申请，说不定我没说两句话会被对方拒绝……”
    赵媛越脑补越起劲，干脆后面开始揶揄起来：“这么一想，段总居然现在正在跟我面对面一起吃饭，我真是好大的荣幸。”
    “哇，”赵媛终于十分真心实意地蹦出一个词，“资本家。”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也没别的想法，语气也是完全开玩笑的那种，而此刻她因为刚刚生动的脑补，此刻眼神显得愈发灵动，而一直贴在眼梢的那些碎钻，在她的动作下也显得明亮璀璨，折射出人鱼鳞片一样的光。
    “是么。”大概是段清寒也被她的脑补逗笑了，“那你稍等，我这就给全公司下达指令，只要你过来，就绝对不会被拦下，畅通无阻。”
    这句话颇有一种古时候昏君的感觉，像是大手一挥“烽火戏诸侯”的周幽王，又有一点神话传说里跟妲己混在一起酒池肉林的纣王的语气。
    虽然这一切也是自己的脑补，不过赵媛还是把自己脑补笑了。
    关键是，如果段清寒这是什么不讲道理头脑一热的昏君，那自己可不就成了罪魁祸首？
    可她又不是什么大美人。
    更何况在这些传说里，编造传说的人总喜欢把一个朝代、一个国家的覆灭找一个具象化的落点，而背锅位通常就是君王身后的女人。
    但明明一个时代的落幕本就有内忧外患千千万万种原因，可是最后能让大家口口相传津津乐道的，通常这些昏君后面都得带一些女人的元素。
    可太没意思了。
    不过还好这些也只是刚才自己的脑补，虽然段清寒那句话的确也有这种“不讲道理”的感觉在了。
    “你要是这样的人的话，那现在你说的话做的事，这些也不符合你的人设性格啊，”赵媛继续朝着刚刚自己想的东西发散，“你要是真这样，那你家人生病，是不是就是那种网络上现在很火的霸总文学了？”
    可能这几个词是段清寒的盲区，毕竟这种浪费时间的上头短剧的确也应该跟段清寒没关系。
    不过都话赶话说到这里了，赵媛也兴致勃勃的跟他形容起来：“就是那种很不讲道理的，没有逻辑的每期一分钟霸总短剧，比如上一秒，男主还在跟女主甜甜蜜蜜，下一秒就要让女主给女配挖心挖肾。”
    果然这种信息对于段清寒还是太超前了，赵媛看着他的表情甚至多了一种诡异的迷茫。
    不过他的表情也的确是让她觉得更好笑了一点，继续说道：“然后下一集女主又因为什么原因突然昏倒，这个时候就有最经典的角色来了——”
    她清了清嗓说：“那就是霸总身边无处不在的私人医生！”
    很显然这些也是段清寒的知识盲区，他现在变成了一个倾听者。
    “就是那种，那种不用去医院上班，不用坐门诊，不用值班，不用跟家属沟通……”赵媛再说到这些东西的时候，还是稍微带入了一下自己，然后才继续道，“那种好像需要等霸总一个电话下一秒就立刻出现的那种私人医生。”
    “然后一般在女主晕倒的时候，霸总通常都会说一句经典台词，那就是‘治不好她，我就要让你们所有人陪葬！’”大概的心情很好的缘故，赵媛甚至还模仿了一下语气。
    不过没撑多久，模仿完之后自己就先笑了出来。
    “所以我刚才说嘛，如果你真是霸总人设，你妹妹现在就不会在我们医院了不是么！”赵媛说。
    段清寒点头：“还是我之前了解的太少了。”
    然后下一句话是：“原来你喜欢看这个？”
    “不不不不不是！！”赵媛虽然对任何人的审美都抱以尊重，但她还是及时摆摆手，“我说的是一个类型！类型！！”
    “也不是所有人都喜欢这种作品的！”她说，但是又想了想自己有时候实在无聊也会找一些狗血电视剧看，于是又顿了顿说，“当然有的时候，比如值班提不起精神的时候，有时候也会看一两节这种类似的电视剧。”
    “你是不是不能理解啊？”说完这些，她还是担心段清寒觉得这种东西像什么低俗爱好，“毕竟你应该不会看这种没有逻辑，没有营养的东西。”
    想想也是，以段清寒的成长环境，小的时候为了做事情让所有人满意，肯定不会去浪费时间看这种东西，而长大了就更没那个时间了，有妹妹需要照顾，又有公司需要管理，怎么可能真拿出时间看这种东西。
    “人本来就有追求自己喜欢东西的权利。”不过段清寒看上去并没有多么不理解，“这不是你说的么。”
    “之前不是还劝导我，让我稍微放着一下自己的情绪，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
    赵媛点头：“是啊。”
    “不过我跟你不一样嘛。”
    她早就意识到自己只是个普通人，只要在生活上让自己舒适和自洽就行，毕竟有时候她也会追一点上头爽剧，来打发值班无聊的时间。
    “没什么不一样的。”段清寒说道，“本就没有差别，我也没高贵到哪里去。”
    赵媛眨眨眼睛：“我也没想到……这也是你会说出来的话。”
    “可能是我一些先入为主的印象吧……”赵媛在说这段话的时候，其实还是有点迟疑，毕竟类似的人——这种养尊处优从小无忧无虑的人，她真正好好接触过的也就另外一个。
    “就是我曾经会以为，这样背景下的人，有时候会少一些对其他阶层人们的同理心，”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赵媛其实心里就有了答案，因为这种东西虽然跟环境是有关系，但归根结底还是人的问题，“或者说，对一些其他人和事物的共情力。”
    “当然我知道你不是。”赵媛说，“我在之前跟你聊天的时候就感受到了。”
    “所以你看，我们本来就没什么区别。”聊到尾声，段清寒说，“因为我也知道你是有这样的能力的。”
    赵媛也不知道说点什么好：“我们这种普通人有点共情力，其实很多时候是源于这些东西会在自己身上发生……而我恰好又是医生，所以能见到一些平常见不到的人和事物……”
    “我记得我之前研究生的老师跟我说过，做科研其实谁都能做，有天赋的人课题文章一大把，发都发不完。”她回忆着，“不过做医生的话就不是谁都可以的。”
    “毕竟又不是真的小说里那种悬浮的私人医生，只要在医院上班，考虑的就不只是单纯工作而已。”
    “所以我虽然一直觉得我们医院待遇不太行，工资也不怎么高，但是想了想还是觉得这种地方最适合我。”赵媛顿了顿又开玩笑说，“当然啦，如果有高贵帅气的霸总主动说要给我一大笔钱养老做私人医生，也不是不行啦！”
    说完，她就听到段清寒一声轻笑。
    两人正好也吃完了饭，此刻他已经结完帐站起来，门口也传了消息，说门童已经帮他把车停开了过来，只等两人上去离开。
    赵媛也站起来，听到段清寒说：“我也想。”
    赵媛想听听他会怎么接自己的玩笑，就听见段清寒说道：“我也想只把你关起来，做我一个人的私人医生。”
    她怔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段清寒继续补完了下半句：“可惜我好像不是很霸总，可能需要赵老师再教一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