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媛觉得，有的时候人是需要为自己的冲动付出一点代价的。
    就像她刚才只想着段清寒这副样子自己没见过，却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真的鬼使神差伸出手去，然后现在变成一个不知道怎么处理的场面。
    但关键是。
    对方耳垂的触感还留在自己的指腹上，明明那么柔软，手感也很好，就是碰上去那一瞬差点没把赵媛吓到。
    ——滚烫。
    赵媛感觉自己在这几天内频繁的出现“不好意思”这种情绪，先不说其他，自己也应该负一点责任。
    毕竟……她两天是不是也太放纵了一点？
    不对，也不能说是放纵，因为赵媛本身就是一个不会压抑自己情绪的人——换句话说就是跟段清寒完全相反。
    之所以会出现这么一些下意识的行为，也可能是……
    赵媛忽然停下来，在这一刻有一点自欺欺人的没有深想。
    就仿佛只要自己不会承认这件事情，似乎这件事情就依然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依然能按照自己所想的方向去发展，依然不会有任何脱轨的变化。
    虽然其实她自己都知道，不可能。
    赵媛想着，又微微蜷起手指。
    “我……”
    她的第一反应是先道歉，但是好像段清寒比自己反应更大一点，下一秒，自己的手就被段清寒抓住了。
    毕竟是自己先伸出的手自己理亏，赵媛现在也没挣扎，就只是抬头看着他：“我……不是故意……”
    “算了，”她自己都觉得说出来一点不太有说服力，于是又干脆破罐子破摔补了一句，“虽然我也算故意，但就是，就是……你能知道吗，这算是一种本能，就是下意识的反应！”
    段清寒果然一直是一个情绪稳定的人，即使是在现在这种情况，出现在他脸上的表情也并没有一丝不悦，相反……
    好像他抓住自己手腕的动作也是下意识的，因为他现在脸上还是那种刚才出现过的，不属于平日里的段清寒的，带了一点无所适从的表情。
    “……见笑了。”
    最后过了半分钟，还是段清寒先开的口。
    可能因为两人现在处于一种非常微妙的境地，赵媛当然是不好意思怪他的，可是要让自己现在说什么好像又实在找不到话题。
    她抿了抿唇，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自己的手腕：“那要不，你先放开我？”
    段清寒这才像如梦初醒似的，连忙松开了赵媛的手。
    他没用力，所以赵媛的手上也并没有出现什么痕迹，就是对方的耳垂好像就是消不下去了一样，到现在这个时候看上去也是红红的，几乎能让人瞬间就回想起滚烫的触感。
    光是这么一想，她又蓦地摩挲了一下手指。
    而段清寒也看到了自己这个动作，却也没有说什么。
    “我就是刚才看你那样没见过，”赵媛觉得坦诚一点，把自己刚的想法说出来也没什么不好，“所以就有点……兴奋？”
    只是把最后两个字说出来之后赵媛自己都被自己逗笑了：“我的意思我不是变态！我就是，实在是没见过你这副样子，一下子没收住就……”
    完了明明伸手的人是自己，结果现在莫名其妙解释解释着，反而自己现在不好意思起来了。
    赵媛在这一刻深刻反思，自己果然还是不具备那种当狂徒的资质。
    她之前还以为自己已经算是很有经验，身经百战，对于一些男人套路跟小伎俩已经练出了一双火眼金睛，也不会再被骗，但是……
    但是谁能告诉她，都已经二十六七的人了，什么人还会因为觉得自己摄影技术不好，而耳垂红透啊！！
    关键是！！！
    这人还是一个家族集团的掌舵人！！！
    虽然很多时候一些垃圾小说里写的非常夸张，而且也非常失真，缺乏一点接地气的实感，可段清寒不仅有这种实感，还真的有这种能力。
    赵媛的确没见过对方在公司里的样子，但其实就在自己跟他这段时间的相处里也不能看得出来，他在公司里绝对不是一个胡乱push别人的人。
    具有自己的主见，也有自己的方向，在大事上绝不犹豫，绝不含糊，而在各种各样的小事上，也能做到滴水不漏，甚至比一些人都还能想到某件事的其他几种方案和补救措施。
    通俗来说，就是那种非常闪光的单身霸总形象。
    所以……
    赵媛在心里闭了闭眼。
    单身，霸总，公司高管，冷静，情绪稳定……
    谁能想到这些词语后面居然能接一个“青涩”“没经验”“耳朵会红”的这些词语啊！！
    这个人是要是给那些豪门总裁的作者去写，把这样的东西写进去，估计都还会被看书的读者说不符合人设。
    这实在是太玄幻了。
    可是赵媛仔细一想，这一切又实在是很合理。
    毕竟段清寒的经历其实也没法复刻，而且就算是真的有重复的人设，其实还是会有不少人无法理解，为什么有的人会在童年，因为失去一匹心爱的小马驹，就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关键是这一切其实也并不算真的是他的父母的推波助澜，只是每一个点都刚好落在改变的节点上，才最后促成了现在的段清寒。
    赵媛每每想到这里，总是还会有点不是滋味的。
    她其实一直觉得自己过得还算不错，不追求那么多不属于自己的财富，不幻想太多不属于自己的人生。
    可是当真的有这样的人生和这样财富的人站在自己面前，她的第一反应也居然只是，原来他的这一切也依然有迹可循。
    她有时候觉得自己这种心疼，是不是太过圣母，可是每当有这样想法的时候，赵媛都会把段清寒他名字随便替换成另外一个自己不认识的人，或者是自己的新闻上看到过的报道，以及出现在社交媒体中和各种平台上的事迹分享。
    每当这个时候她就发现，原来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只要随便换到另外一个人，她甚至都无法产生极强的共情力，就是那种“我理解你为什么不能现在这个样子，但也就仅仅是到此为止而已了”。
    所以她其实自己也知道，段清寒在自己这里是不一样的。
    也许改变潜移默化，可是自己无法否认。
    “你喜欢看我这样？”段清寒却抓住了赵媛话里的意思，直接问道。
    赵媛一下子说喜欢也不是，但又没法否认，眨眨眼，这一次发怔的终于换了个人。
    不过她很快就回过神来，重新勾起笑来：“不讨厌。”
    她说。
    “所以你真不给我拍啊？”赵媛稍微后退了一步，不过眼梢的亮片依然足够显眼，而镭射外套的内层还有一半黑纱，在充满古朴优雅的中式建筑里显得出挑，但又有一种奇妙的和谐感。
    段清寒最后还是接过了手机。
    其实说想拍照，赵媛自己其实也没有什么当模特的天赋，也只是觉得自己现在这身装扮很难得，而现在这个背景也不容易遇上，只是为了留念一下而已。
    如果段清寒不给自己拍，说不定她也就是拉个广角，随便拍个自拍就完事儿。
    不过等段清寒真的拿到手机，不会做姿势的人反而变成了赵媛。
    看得出来段清寒的动作很僵硬，就是赵媛感觉到对方其实是想进行一些构图和审美的，但是由于自己也并不是那么会被他人拍的时候摆姿势，导致两个人忽然就变成了同一步调，都是五十步笑百步，谁也别嘲笑谁。
    不过看上去好像段清寒更拘束一点，似乎是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把段清寒拍得更好，又不想让对方动太多，就只能自己到处找角度。
    于是赵媛就看到了段清寒的另外一面。
    比如微微弯下腰找镜头的时候，认真盯着巴掌大小的手机屏幕研究的时候，以及看到自己会有点走神的时候。
    不过她也没打算真要拍什么大片，所以等对方随随便便用自己的手机拍了几张后，就算是差不多了。
    “好了！”她走过去，朝段清寒摊开手。
    “让我来验收一下你的摄影成果。”
    段清寒果然还是有一点犹豫的，似乎还是对自己的拍照水平没什么信心，不过既然拍都拍了，他倒也算不上扭捏，只是看了赵媛一眼后就把手机递了过来。
    “我看看——”
    赵媛接过来说。
    平心而论。
    赵媛开始斟酌着措辞。
    其实前几张的确……
    有一点难以形容。
    就是，其实赵媛今天打扮的很漂亮，而她的背景也很完美，所以基本上应该拍不出什么多难看的照片，而事实也是如此，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最后拍照的时候落点都会落在一个比较奇怪的地方。
    但是赵媛自己心里也清楚，这也不能完全怪段清寒。
    毕竟自己当时自己站位是什么德行，她自己也明白。
    可是在过了前几张之后，段清寒像是去哪个地方突然进修了似的，在几分钟内仿佛就有了质的飞跃和重大突破。
    如果前面几张还算是生涩的，还在找镜头和找怎么拍摄的角度，最后几张却反而有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说是摆拍，可是很多地方其实并不专业，有的时候姿势没摆好就按下快门，而有一两张，好像是赵媛都已经以为对方拍完了想要离开，正准备起身的时候被拍下的。
    而最后一张照片让这种平衡感达到了巅峰。
    也是类似的场景，不过赵媛那时候有点饿了，所以准备找段清寒拿回手机，于是在听到自己身后没有声音之后，就自己先站了起来，不过因为听到外面有声音，所以回头看了一眼，而拍摄的人好像是现在才反应过来似的，这才按下拍照。
    于是呈现在手机屏幕里的就是一张毫无抓拍痕迹的照片。
    说是精心设计也好，巧合也罢，但总之这张照片看上去无比融洽，明明是两种最不搭边的元素，可现在融在一起竟然真的达到了一种不但不突兀，甚至还有一种新风格的感觉。
    赵媛自己都惊了：“你不是说你不会拍照吗？”
    段清寒如实道：“可前面几张你也看到了。”
    “……”赵媛也没想到这人怎么这么诚实，关键是说出来的话自己也没法反驳，“但是没关系的，一句话，这最后两张给任何人看都一定会被称赞‘这个人真会拍照’。”
    说到这里，赵媛像是想给段清寒平反似的：“你不是说你妹妹不喜欢吗，你要是拿最后两张照片给你妹妹看，看见妹妹怎么说，一定会对你大有改观！”
    说完之后，赵媛才想起来，自己现在跟段清寒的关系也不能算多明朗，怎么就提到别人家人了。
    然而段清寒好像对此并不介意，甚至还点了点头：“好。”
    “我也觉得她应该会喜欢。”他说，“不过我觉得我能拍出那两张，还是算我运气好。”
    “怎么了？”
    赵媛也想听听他当时是怎么拍的，为什么到那个时候才按拍照键。
    “其实前面的时候有一点没把握。”段清寒说，“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记录下来，那个模样是最好看的，我应该采取什么样的角度，是蹲着还是站着，近一点还是远一点……就算我理论明白，可是我自己实际操作的时候并不知道。”
    赵媛怔了怔，继续听他说。
    “可是到后面几张的时候，像是突然有了一种直觉。”他说。
    “就是觉得那样子的，你一定会很好看，而我也一定会想要记录那个时候的你的模样。”
    段清寒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表情有些认真：“所以我就完全凭着自己的感觉，反正我的那些审美造诣应该也没什么用，不如我就想怎么拍，就怎么拍好了。”
    这次他甚至还会邀功了，抢先说道：“那我是不是挺有进步的？”
    赵媛“啊”了一声，还以为段清寒说的是自己的摄影水平很有进步，点点头。
    不过还没等自己开口，段清寒就已经继续道：“我说的进步，是指我听了你的话。”
    “我没有特别瞻前顾后，开始不愿意，就是觉得我这件事情一定做不好，所以我就不是很敢去在你面前尝试。”段清寒说，“但也像我刚才说的，像是忽然就打通了什么任督二脉一样，好像的确是扔下一点别的什么顾虑之后是会轻松很多。”
    赵媛的确觉得最后那张照片拍的挺好看的，也跟着点头，就听见段清寒又重复问了一遍：“所以我做的还可以么，赵老师？”
    听到最后三个字，赵媛浑身一僵，但是又不能不理，于是点点头。
    早知道刚才就不跟他玩什么老师学生的幼稚游戏了。
    她在心里默默地说。
    可问题是，段清寒好像就是有这种莫名其妙的魔力，明明整个人跟学生气一点也不搭边，可偏偏相处的时候，就是会让自己有这种神奇的感觉。
    “今天赵老师是不是还欠我一朵花。”段清寒兀自说着，“那既然刚刚都觉得我进步了，是不是又欠我第二朵了？”
    赵媛再一次想锤自己，刚才自己就不应该说那些。
    更何况，什么老师，什么学生，什么小红花……难不成真的要自己去小学门口的小卖部找一个记录本跟小印章，真的给段清寒印一个么？
    赵媛咳嗽一声，决定使用拖延大法：“先欠着，老师到时候都给你补。”
    而两人在这里待了一会儿，刚才那个服务生也正好走过来：“我们差不多准备好了，需要现在给您上吗？”
    段清寒先看了赵媛一眼，见她没有异议之后，才朝服务生点点头。
    “先去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吧。”他说，“不然晚上去live你可能还会没力气。”
    赵媛当然也就跟着他进去了。
    不愧是开在这种古董小洋楼里不常对外营业的餐厅，即使不算是正餐，可每一件小菜和甜点都做得无比诱人。
    而且这家店没有那种自诩高端餐厅的傲慢，因此口味就没有那么不被人接受，反而每一个都是经过精心调味的，都恰到好处。
    赵媛说着去live之前只是随便吃点，可没想到一盘接一盘端上来，她竟然都吃了不少。
    而段清寒好像早有这种预料一样，因此虽然每一件菜品的分量都不大，但是在数量多。
    到后面赵媛都有点不好意思了，看着自己对面已经放下餐具的段清寒：“……”
    倒是对方就恢复了一开始的沉静，好像半小时前耳垂通红的人不是自己一样。
    赵媛有种自己好像被扳回一城的感觉，虽然有一点想要找补回来的想法，但更多的也是自己好奇。
    她叫了一声段清寒。
    “你刚才说，”她开口，“你一开始不愿意，是因为觉得拍我这件事情做不好，那后来又是因为什么忽然就答应了？”
    对面的人动作一顿：“想知道？”
    “你也可以自己猜一猜。”
    赵媛不肯猜：“是我先问你的！”
    既然赵媛都这么说了，段清寒最后也只是轻笑一声：“你没有印象了吗？”
    “……什么？”
    “就跟之前在游乐场买花的时候一样。”
    段清寒说：“你那个时候当着卖花的人叫我哥哥，今天又扯着我的袖子，问我说‘好不好’。”
    “就是在那个时候……”
    “我感觉我不可能会有第二个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