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眠自己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对着一个实习生说了这么久的往事。
    明明她也不是一个会经常忆往昔，然后伤春悲秋的人。
    倒是实习生这个晚上听的津津有味，然后还不忘再多问一句：“后来呢？”
    后来就没什么可以继续追溯的了。
    无非都是一些能想象得到的结局。
    “听说何天纵的父母将他的葬礼办得非常隆重，还邀请了之前许多科室里照顾过的病友或者患者家属。”夏眠回忆，“其实当时还邀请过我，但是我们科室的医护人员都没去，只是在他们葬礼结束之后抽了一个时间，我自己去他的墓碑前送了一束花。”
    实习生把这一整个故事听完十分唏嘘：“那您觉得，后面他的父母应该会不会有所改进？”
    夏眠不置可否的说道：“我不知道。但至少他的母亲应该会吧……”
    说到这里，夏眠就总想起她那一天后来歇斯底里哭泣的模样。
    也许这就是生活的本质，就算后面再怎么后悔也无济于事。而就算后面他的父母又恢复原状……那又如何呢？
    因为不管怎么样，和田总都不会回来，也不会真的能看到他父母的改变，而改与不改，其中的受益人也只有他的弟弟。
    “不过我倒是听说，他弟弟好像在这件事情之后，学习成绩突飞猛进。”夏眠说，“也是之前意外听到的好像说他成绩本来就不差，在这一次事件之后就一直想着更加努力的学习，但是好像没有那么经常回家了，似乎是在学校里办了一个住宿。”
    没人知道对方为什么要办这个住宿，是对父母的微妙态度，还是对已故哥哥的愧疚……这种事情就算去问他，他也不会说。
    “可是后面还是有很长一段时间都记得这个名字，我还记得当时楼上楼下的人都上来问了一下，就连隔壁科室的几个护士都听说过，因为好像之何天纵住院的时候无聊，还溜达过去帮过他们的忙，”夏眠回想着，“不过也不是没有好消息。”
    “之前被何天纵鼓舞过的那个小姑娘后续的治疗效果非常好，甚至还找到了合适的骨髓配型，就连骨髓移植都是成功的，实在是件非常幸运的事。”
    想到这里，夏眠脸上的表情也明显变得更加柔和了一些：“据说后面那个小姑娘终于知道了原来那个鼓励过她的大哥哥好像已经离开了，不过大概还是没有太多懂死亡的含义，后面还一直说等到对方恢复了、回来了，一定要在一起聊聊天。”
    不过这种善意的谎言，可能需要后面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慢慢意识到了，但这也不是什么坏事。
    至少这是何天纵存在过的证据，是他帮助过的人们留下的足迹。
    而有一句话，似乎在这几年很流行。
    只要不被遗忘，就不算真正的死去。
    在这之后很久，直到现在，夏眠也依然这么认为。
    两人之间都有一瞬间的沉默，或者也不是沉默，只是对刚才说的那些事情的消化。
    夏眠倒是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只是难得用这么长的时间来说一件往事，等自己全部复述完之后，这样真的还有一种回到了当时的感觉。
    那时候的自己经验的确不够丰富，但是好像细细想来也的确没有出过什么差错。
    因为当时自己的主科室并不是在肿瘤科，所以在管完何天纵之后，再过了一个月，自己就离开那个科去了下一个科室，所以后面的情况自己也不得而知了，关于他弟弟的事情还是前几年回科室看到之前同事的时候听他们说起的。
    原来何天纵这个名字到现在为止，在肿瘤科依然会时不时被提起，只要在那段时间待过的，就都会记得那个穿着裙子帮护士搬梯子，永远笑盈盈情绪温和稳定的男生。
    夏眠看着听故事都快听入神了的实习生，忍不住笑了：“怪我一不留神讲的太多，都耽误了你回去的时间。”
    “没有没有！我本来住的地方就是在学校宿舍，过个马路就到了。”实习生眼睛里依然闪着兴奋，“要不是知道你今天值班，我都感觉我浪费了你太多时间！”
    夏眠也觉得不可思议。
    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也是成了会跟别人讲回忆的事情了，如果把这件事情跟赵媛说，对方立刻就会感叹“哎呀我们果然都是老人了。”
    “不过我特别感谢你能跟我说这些。”那个实习生在开口的时候依然声音雀跃，“如果不是您这些故事，我都不可能从别人口中听到，因为这就是每个人独一无二的故事。”
    “我也想这样一步一步像您这样走过来，到时候说不定我也会有自己可以分享的事情。”实习生说道，“不过我在听完这些之后，也明白了一件事。”
    夏眠没想到对方居然还会总结，有一些意外地抬眼：“什么？”
    “就是之前闹得很大的那件李强的事。”实习生说，“当时我都还没有遇上你，我就听到我的那些室友跟同学都提到过这件事，甚至还有一些研究生的师兄师姐也说到过。”
    “好像但凡经历过实习的，或者在临床待了一段时间的，大部分人都觉得在门诊的时候他就会被拒绝。”
    “因为门诊的时候情况就不太好，本身也不能完全达到收入科室的指针，如果到时候真出什么问题，说不定都还没有上治疗，就会更加严重，到时候背锅的还是医生。”因为这是自己的见解，所以对方在说这件事情的时候，语气也十分小心，“很多人就说，如果是为了提升自己的安全或者名声的话，都不应该收李强那样的病人，因为风险太大了。”
    “但是现在想了想，可能就是因为你说的那个病人的缘故吧，所以就算知道李强看起来不太对劲，却仍然选择接手。”
    夏眠动作停顿了一下。
    其实对方说的未尝不是这个原因，自己心里也是有数的。
    “因为其实您也会担心，如果真的是因为自己的犹豫，而让对方错过了真正的最佳治疗时间，我觉得，如果是您的话，一定不会原谅这样的自己。”
    小姑娘在说完这些之后，又觉得好像不应该这么评判自己的老师，又连忙补充了一句：“我不是在对您的抉择有什么别的意思！！我就是单纯在听完您说那些之后，有了一点自己的见解！”
    大概看到她这么紧张，夏眠倒是先开口安慰了起来：“当然，我知道你的意思。”
    不过现在时间也晚了，夏眠又跟她说了几句：“如果没有其他什么想要问的，那你也可以早点回去了……不过现在也不太早就是了。”
    那个实习生连连摇头：“没有没有！我觉得我在这里待着的这点时间有趣多了！”
    只是夏眠一向体恤实习生，也不想真的把他们留下来陪着自己值班，太辛苦，因此最后还是把对方先劝回去休息了。
    这个实习生走的时候还得恋恋不舍：“那你下次什么时候值班啊？到时候我还想来！”
    夏眠第一次觉得怎么有实习生会主动加班的，被对方逗得忍不住笑了一下：“好了，先回去吧。如果你真这么想，我会告诉你的。”
    对方好像终于得到了自己满意的答案，这才真的收拾完东西回了宿舍。
    本以为送走这个实习生之后，这个夜晚就应该会平静下来，不过大概是一些缘分，没过多久，夏眠居然就又收到了一条消息。
    这次发消息居然是有一段时间没有联系的林雪。
    【林雪：夏医生夏医生，您现在在办公室吗？】
    【林雪：如果有空的话，我可以来找你聊一聊吗？】
    夏眠心想今天这是什么座谈会的夜晚，不过自己对对方也很有好感，而且刚才才跟实习生聊到李强的事，关于这件事情转折的关键人物就已经找了过来。
    还好今天的确不怎么忙，事情已经基本上做完了，只要守在电话面前随时等着，有突发情况发生处理一下就行了。
    【林雪：好！那我十分钟就到！】
    而在十分钟之后，夏眠果然真的等到了对方的敲门声。
    跟之前那一次见面相比，林雪现在看上去好像比之前还要精神，见到夏眠也立刻打招呼：“夏医生！！我来啦！！”
    夏眠还不知道她要来干什么，原本以为可能就是路过这边太闲了，或者是随便聊聊天。
    结果没想到对方开口就是：“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因为我之前拍的纪录片效果很好，已经提前被一家公司破格录用了！”
    夏眠才刚说了一句恭喜，而对方的表情就开始变得有一些迟疑：“所以我今天来……当然的确是想为了见您，但是也有一些工作上的事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夏眠：“……哎？”
    “我那家公司现在正跟电视台有了新项目的合作，而他们现在正在筹备一档医学观察综艺，正在到处找人，我第一个就想到了你。”
    “就是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