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眠第一反应当然是茫然的。
    “综艺？”这两个词语对自己来说实在是太过陌生，而且现在自己是医院的住院总，怎么可能有时间出去参加什么综艺？
    林雪看出她的疑问，因此也没有拖太久，立刻解释道：“不是要出去录的那种，或者说基本上都不需要您做什么，就是我之前因为那个纪录片大家都很喜欢，然后确实也引起了一些人想关注一下医院的事情，想知道医生有多么辛苦……因为您知道的，你看上次的事情本身就因为有的人恶意引导舆论造成那样的结果，还好后面反转了。”
    “而我觉得这种事情是正向的，也是能让大众更清晰的知道，其实医生没有他们想的那么容易的一种方式，”大概也是怕自己不答应，所以林雪说这些话的时候也是试探着的，“如果你同意的话，我们领导已经找医院的人沟通过了，可以在医院进行相关的拍摄，而且在录到患者及家属的时候也都会提前争取他们的同意。”
    夏眠从来也不是这种爱出风头的人，因此还是觉得这种东西不太适合自己。
    刚想拒绝，就听到林雪继续说道：“其实这也是一点我个人的私心吧……因为他们知道纪录片是我拍的之后，我就跟他们提起过你。”
    “而因为前段时间那个事情闹得还挺大的，所以他们其实都很关心你现在的状况是怎么样的，我这么一说之后他们就直接来医院申请许可了。当然一定不是你想的那样！”林雪又有一点紧张的接着补充，“其实这一档主要是医学观察类的综艺，然后还会邀请几个实习生一起来，相当于一部分是从实习生的视角来看医院的一切，然后再给另一部分的镜头，是从在医院待了有些年头的医生视角中的医院的一切。”
    夏眠在听到实习生的时候，又有了一点新的想法，她想起刚刚自己说了那么多的那个女学生，如果从她的视角来看，能让她有成长的话……好像也不错？
    大概是想到这里，夏眠思考了一会儿。
    林雪倒也是个实诚人，毕竟不管怎么说，也就只是刚毕业的大学生，真诚的不行，几乎都要把大部分问题都给夏眠抖搂出来了：“就是综艺的制片人当然是想要大众关注的，毕竟不管怎么说，他们做这一行的就是需要流量和关注度……所以他会从这种地方切入，不过跟我们说明之后，还是答应了会拿一些相关的资金捐赠给基金会。就比如说，如果第一个去的科室是白血病之类的，那如果在节目和综艺播出之后取得相应的热度时，就会分出一部分的资金来捐赠给跟白血病相关的病人，或者就是医院中，一些无法负担相应治疗费的小孩；如果第二个科室是负责心外科的而引起了相关的注意之后，也会同样拿出另一部分资金购买心脏起搏器，然后给节目中出现的一些难以负担高昂治疗费的病人无偿使用。”
    夏眠迟疑了。
    如果说刚才自己第一时间想拒绝，是因为不想在本来就忙碌的工作里面再掺和些别的，可是医院本身就是一个传承的地方，如果真的能为一些刚进医院的实习生提供一些帮助，更何况还能给一些无法负担治疗费的病人，一些真正有用的经济支持的话……
    夏眠还是心软了一下。
    “但我现在在医院是住院总，估计还是没有办法配合你们大部分的要求。”夏眠说，“你们可以去其他科室看一看，比如说急诊科这种就很适合……”
    “我还没有跟你说一下我们相关的方式。”看到自己有松口的趋势，林雪果然喜上眉梢，“是这样的，我们大部分是以实习生视角来看的，所以我们工作人员也会多从那种地方入手，而从医生这个角度的话，我们就会考虑他们的工作情况，肯定要以不打扰工作为第一前提，而且有什么问题都可以及时跟我们节目组或者摄像的人联系，一定会在你们同意之后才会进行相关的拍摄的。”
    “目前暂定的是先录前三期，然后中途会加两次直播，算是给前面播出之后的一些反馈，但这种直播也可以拒绝，”林雪说得小心翼翼，“我今天来也只是先给您这么说一下，如果你真的有意向的话，我们到时候再联系？”
    夏眠听出对方也不想让自己为难的意思，当然也点头同意：“好。”
    “如果这一次摄影的话，你会跟着一起来吗？”夏眠倒是有一点好奇这个。
    林雪听到这个问题立刻点点头，好像很高兴一样：“是啊，就是因为我可以破格来拍摄和记录，我才跟他们提了后面那些要求的。”
    “关于捐赠的事情……是你提的？”夏眠有点震惊。
    她不就是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吗，居然还有能在制片上面提出意见的权利？
    听到她这么说，林雪点点头。
    “就是，我可以跟您说实话……”在说到这里的时候，林雪明显也迟疑了一下，不知道自己这样说到底是对还是不对，“确实是因为我那个记录短片的问题好像被这家公司看中之后就跟导师说点名让我参与。”
    “其实像他们这样的制片公司本来就是奔着利益去的，而对于他们来说有关注度就会有利益，所以他们之所以会选择医院这个题材，本身也就是为了切合大众的痛点。”在说到这种话题的时候，林雪竟然也不像刚刚毕业的大学生了，还有一些自己的见解，而且语言也流畅了起来，“所以我是知道这些人想盈利的念头的，但是，但是……”
    “但是我想到，如果当时没有我随便拍的那一个视频，是不是你当时就会被冤枉，”林雪说，“所以我不想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这才同意了，加入这个项目组。”
    “而这个项目组的人知道，关于你的那个事的视频是我拍的之后，就跟我提出过，要不要直接来找你加入这个综艺，”林雪几乎是推心置腹的说，“所以其实一开始我是拒绝的，我觉得像您这么纯粹的医生好像只需要做好自己的工作就行了，不需要参与这样的别的东西……”
    “但是后面他们跟我说，如果真的能来的话，可以听一些我的诉求。”
    林雪说到这里的时候挠了挠头：“其实我知道我所说的这些诉求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一个等价交换的交易问题，因为那些人一看就是在商场打拼多年的老油条。”
    “但是因为我知道李强的事，所以我也知道他最开始就是因为无法负担治疗费才会有后面那些事，我当时就跟他们提，如果真的能有一些资金，作为捐赠的话，是不是就可以……”林雪眨了眨眼，好像自己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我这样是不是挺幼稚的？”
    “我知道凭借我自己的努力，好像也没办法让更多的付不起治疗费的人得到帮助，可是如果我这么做了，能帮一点是一点的，而且如果这一次真的引来了一些更多人关注，那是不是捐赠的资金也会更多？”
    “我也明白我这个想法挺一根筋的，但是只要想到真的能给人一些实质性的帮助，这才厚着脸皮来找您了。”
    说完这些，林雪红着一张脸站起来给夏眠鞠躬，看上去也是第一次做这种邀请，实在是不太熟练：“所以我先给你道歉，如果你觉得我刚刚的邀请晒太冒昧的话，我觉得……你就当我没说过！我绝对没有恶意的，我也没想过你会答应，但是我觉得想来试一试！”
    夏眠看到对方的样子，想起刚刚才离开科室的那个实习生。
    好像临近毕业或者刚毕业的孩子，总是对社会充满着各种各样的憧憬，因此他们的眼睛是明亮的，是对未来充满希望的，而且也会有更多的勇气进行其他尝试。
    而至于自己……
    平心而论，作为这么多年在医院工作过的住院总医生来说，其实在接到这种要求的时候，自己就应该会选择拒绝。
    因为这其实是对自己没有太多帮助的，她也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引人注意的意思，而且就算真的被人所熟知了，好像也不是什么值得说出来的事。
    只是……
    她想起自己刚才还在跟实习生说的那些话。
    她想起那个曾经穿着裙子的善良的人，想起自己曾经跟自己告诫过的一句，“不要变得麻木”。
    不要因为觉得自己在医院待的时间长了就失去同理心，不要对患者总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态度，要多去考虑一下他们的情况。
    所以有的时候赵媛都说过，自己是不是太仁慈了一点，可是每次在遇到这样的事时，她又总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就像自己明知道李强问题很大，却还是想要救他一下，她没办法真的做到完全理智。
    林雪也不想让她为难，在说完这些话之后，立刻准备鞠躬退场：“我知道我现在说这些很冒昧，我也知道如果你不答应的话也是合情合理的，所以我刚刚都想过要不要直接算了，不要来找你了，但是……”
    “但是我每次路过你们科室的时候，却总是想抬头看一看，在想你是不是在上班，是不是在忙……真的，夏医生，您是我看到过的最喜欢的医生！”
    “所以我最后在想了很久之后，还是想来问一问……可能是私心吧，我也知道就算这些东西对于那些大人来说可能是交易，但是如果真的能以我的提案为别人做出一些实质性的帮助，那我觉得我应该也会很高兴。”林雪说，“我这样说是不是有些自私？”
    “哎呀反正我觉得你应该懂我的意思！”
    林雪大概是把想说的话说完了，到现在就开始有些语无伦次。但是眼睛依然是明亮的，依然是戴着绝对的赤诚的。
    夏眠看着她，正要说点什么，办公室的门就被敲响了。
    原来是护士例行查房的时间到了。
    “夏医生，我来汇报一下这个小时的查房情况……”
    护士走进来看到旁边还有个人愣了一下：“夏医生你是不是在忙？那我等一会儿再……”
    “没有没有没事没事！”林雪继续语无伦次的说了一大长串之后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那我刚刚就是想说的都说完了，你如果到时候有什么疑问都可以及时问我，我24小时待机的！”
    “那我就不打扰你工作了，再见！！”
    这句话刚说完，整个人就一溜烟的离开了办公室，生怕真的给夏眠工作造成影响。
    这动静都把护士看笑了，看了门口一眼：“这是什么，实习生吗？可是又有点像药代？”
    夏眠都被逗笑了，才摇摇头：“不是实习生也不是药代，就是之前给我们拍过视频的那个小姑娘。”
    “视频？什么视频？”护士一开始没反应过来。
    “就是之前那个夏老二的事情，闹得很大的时候，是这个人拍了他们当时秘密交易的视频。”
    “哦！！是这么个孩子！！”这么一说护士就想起来了，立刻好感值增加了不少，“怎么说都是个好孩子！”
    夏眠笑笑，不过确实也没想好到底要怎么回答林雪，因此先继续投入到工作中。
    住院总的值班时间其实有时候还存在枯燥，在所有事情处理完之后，大概到12点前还会有一两个小时的空余时间。
    夏眠点开手机看着屏幕上又多了几条消息，果然是林雪的。
    “夏医生夏医生今天来找你，也就是脑子一热，如果你真的不喜欢的话，你就把我删了都可以！！”
    “我们当时想做这个综艺的初衷不是歪的！！你信我！！”
    “当然我来找你也很冒昧就是了！！”
    “好了，我到家了！！你慢慢考虑，这一个星期内给我答复都可以的，或者直接拒绝我也行！！”
    “不用考虑我，我完全都能接受！！”
    可能是林雪说话做事都很有自己的风格，而不管是做什么情绪都很足，明明只是好几行文字和几个表情包，但夏眠就是能从这些文字里，就可以脑补出对方现在说话的表情。
    估计就跟来自己科室时那样，战战兢兢的，又想表达又怕自己太冒犯。
    但她毕竟也是有了不少阅历的成年人了，真诚与否还是能分辨出来。
    其实她知道制作组本来就存了一点以自己的事炒热影响的念头，但也想林雪来找她，是真的想要做一点什么。
    想帮一帮别人，哪怕一点点也好。
    夏眠看着独属于他们那个年纪活力十足的消息，大概也有点被影响。
    至于要不要去那个地方？
    只是自己心里有点拿不准，关键是……会不会对自己的同事或者家人有影响？
    还有就是梁屿川……
    夏眠想，以他的家庭背景，也应该不是特别愿意自己参加这种综艺？
    其实夏眠自己也清楚，她现在考虑着想答应的原因，第一个就是因为实习生可以从中多学到点东西，而第二就是林雪说的那一句可以根据曝光度然后拿到一些捐赠资金给一些付不起治疗费的人帮助。
    她其实有一瞬间有那么一点担心，万一自己跟梁屿川提这件事情，他会不会说“如果想捐赠的话，他可以帮自己一把？”
    可这种事情的性质是不一样的，她本来就只是想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去帮助别人，而不是依靠别的什么。
    不过她也只思考了这一会儿，就觉得只要是梁屿川的话，也一定会理解自己的。
    现在的问题就是……自己愿不愿意出现在镜头前面。
    其实平心而论，自己对曝光这种事情没有太大的敏感度，就像之前李强这件事情闹得这么大，网络上舆论最低迷的时候，她也没被怎么影响。
    后面有不明真相的人被带了节奏，甚至想过来刁难自己，她也依然可以对着镜头不卑不亢的说出那些话。
    而不排斥镜头，也不能代表自己就喜欢镜头。
    如果答应了那自己到时候上班的一些细节是不是也会被展现在镜头前，虽然自己并不在意自己会被如何评价，但是……
    这种时候就是需要找好闺蜜吐槽一下的了。
    她刚拿起手机，还没输入，刚找到对方的聊天框时，手指忽然顿了一下。
    等一下，夏眠在这一刻甚至有一个想法。
    反正他们这一次综艺的录制科室也不止自己一个，林雪说了，只是医院选的他们这里而已。
    而赵媛那边本来就是事情很多的急诊科，更能记录一些人间冷暖，就算只是从综艺角度考虑的话，也应该会更有节目效果一点。
    夏眠想到这里，都被自己逗乐了，什么时候自己都还会帮节目组那边考虑的，明明都还没有答应。
    不过既然都想到这里了，那还不如直接问问对方。
    夏眠想到这里，开始没什么心理负担地打字。
    【夏眠：睡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