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璂回到客栈后,安允才和柳淳把这两天得到的信息作了通报。魏老三是管老侯爷的私生子,随母姓。早年管家还很辉煌的时候,管其昌只知道这个人存在,从没有见过面。反而在管家衰败后,这个异母兄弟自己找上门来,鼓励兄长重振旗鼓,意图恢复祖上的荣光。
名义上管其昌是城东管府的当家人,魏老三是府上的大管家,实际上绝大多数事情都是魏老三在负责。最近几年,管其昌更是只负责在家花天酒地的享乐,一应事务全由魏老三安排。
管府现在的宅子是七年前购置的,搬家当日扬州城中大小盐商,除了城西“达硕记”刘家外,都到场祝贺,并送上厚礼。
郎三爷每半年都会来一次管府,停留时间长短不一。每次他来,城中的花魁都会到管府作陪。漕帮的人也经常出入管府,但大掌柜从没有来过。
管其昌最大的爱好还是逛青楼,据说城中每有新的花魁被选出,第一夜都得来陪他。
“魏老三,可有啥为恶的罪证?”赵璂问。
“这个目前没有发现,但他为了满足兄长的淫欲,到处帮他寻找女子。那些下手的人是他指使的,他却没有动手。”安允才道。
“既然要收拾他,那我们就让他输得心服口服、一败涂地。”柳淳道。
“二哥,有主意了?”赵璂问道。
“你等着看吧!”柳淳回答道。
“帮主,分舵的兄弟报告,说痴心剑客邱禾昨晚到了扬州城。”白长老进来说道。
“痴心剑不是一直在关中地区游荡吗?咋跑到这里来啦?”成忠全道。
“邱禾,剑客榜排第六位的高手,此人出手不问对错,不分黑白,只图痛快,其意图不好猜测。只要不针对我们,那就随他去吧。不过让弟兄们还是留意他的动向,及时报过来。”赵璂道。
“好的,帮主。”白程转身出门
“安叔,我们去达硕记看看。师父,柳师兄回来后,还是让他多练习枪法吧。”赵璂道。
“大公子,我觉得郎三每次过来应该是来对账,或是取钱的。管府应该就是梁王在盐道上的话事人。天机庐的情报显示,扬州城八大盐商,其中七个与管家关系密切。也就是说这七家都在给梁王上供。达硕记刘家竟然能不屈服,后面也一定有强有力的后台撑着。”安允才道。
“朝中能不给梁王面子的还有谁?”赵璂问。
“对梁王一点不讲情面的除了圣上,只有鲁王,就是如今的大宗正,算起来是梁王的堂叔。”安允才道。
“那八九不离十,就是这么回事儿。”
老黎匆匆赶来,老黎的样子太惹眼,真不适合干打探情报的事情。三人只得闪身,进入一条僻静的胡同。
“小璂,盐帮内部起了纷争。据说其中有人在策划绑架刘家的子女,我们不妨静观其变。”黎云胜低声道。
“好,安叔你亲自盯着。我让寒露二兄弟过来帮你。”赵璂道。
“好的,大公子。”安允才领命而去。
“黎叔,要不把你胡子给剃了?这个样子很容易让人记住的。”赵璂开玩笑的说。
“那可不行,我都留了十几年了。舍不得、舍不得。”黎云胜连忙摆手道。
“跟你开玩笑的。接替老郑和老田的人,应该马上到了,听说还多了一个。你猜是哪几个人过来?”赵璂道。
“得看黄大掌柜,怎样安排了。我觉得有可能,还有你师父从北边安排过来的人,不然我们到了京城很容易两眼一抹黑,啥也不知道。”黎云胜道。
“是啊。安叔离开京城太久了,朝中局势经常变化。”
二人回到秋叶客栈,刚进小院,赵玮就过来说道:“赵二,我今天在街上看到一个疯婆子,可有意思啦。”自从管家回来后,赵玮就叫赵璂为“赵二”,叫着叫着就顺口了,也没有哪个提醒她改过来。赵璂也只有默默的接受。
“哦?说来听听。”赵璂回答道。
“那个疯婆子,身段还行,不过年纪不小了。穿得花花绿绿的,脸上也涂脂抹粉。在街上碰到年轻的汉子,就堵着人家问:‘我好看吗?’开始有人觉得好玩,还搭理她。后面她见人就问同样的话,如果有人说她不好看,她就马上掏出胭脂水粉往脸上抹,如果不说好看,就不让人走。胆子大的人故意说不好看,她就一直在那里涂啊抹啊,后来那婆子的脸上比唱戏的还花。哎,开始还觉得好笑,后来越看越不是滋味。她肯定是被哪个负心的家伙给气的,真是好可怜,好可怜......”赵玮说着说着,也说不下去了。
“看来痴心剑是真的在城中。这就是邱禾的师妹,程欣欣。不要小看她疯疯癫癫的,起码也有二流身手。小玮,你遇上了不可大意。她要是觉得你长得比她好看,那就麻烦啦!”黎云胜道。
“什么?我刚才差点把她带回来!”赵玮大声道。
“你啊。善心不是这么用的。估计她今天心情好,不然麻烦大了。对她又不能下死手,何况那个邱禾一定在附近保护她。这个程欣欣要是缠上你,要么你打赢她逃走,要么被她划破脸扯破衣服,狼狈不堪。让她心满意足后,方可放人离开。”黎云胜道。
“天啦!好险,好险!”赵玮不由得心有余悸,自己身手是还可以,但要干净利落又不伤人,估计就难了。
“好啦。回来就没事儿了。以后不要随便乱发善心就是。”赵璂拍了拍姐姐的肩膀。
“黎叔,这个程欣欣是咋个疯了的?你可知晓?”赵玮的好奇心总是那么强。
“程欣欣本是关中太白剑宗,上任宗主程立冬之女,邱禾就是出自他的门下。据说程欣欣与一位叫邬琊的师兄感情甚好,双方曾过订婚。后来这个邬琊不知为何悔婚另娶,程欣欣在邬琊成亲当日大闹一场后,就失踪了。数年后,再现身就是一直是这个样子,师兄邱禾一直默默地跟着她,故邱禾的绰号就此得来。”
听完黎云胜讲的故事,赵璂沉默不语,一个人坐在那里发呆。以至于黎、赵二人起身离开也未察觉。
两天后,黄亚峻派过来的人到了扬州。带队的是黄大掌柜的长子黄攀,一个二十五六岁的瘦高青年。这些年一直在外山历练,看来黄掌柜的意思,是让他以后来负责赵璂与燕子坪、天机庐联系。另外两人,一位叫田惠元,一位叫刘洋。田惠元是拳师榜上的第七人。刘洋用刀,并未入榜,既然能被派过来,肯定也不弱。赵璂还是让田惠元和刘洋与寒露霜降四兄弟一起,住在相邻不远的客栈。
“大公子,他们动手了。”安允才来报。
“按计划行事。”赵璂道。
刘府上下已乱成一锅粥,当家人刘虹一言不发的坐在大堂上。家中能派出去的护院、家丁都派了,可一宿过去了。一丝有用的消息都没有,漕帮那边过来回话说,也无头绪。刘老爷更是连夜到与平日交好的,府衙班头家,请他派人帮忙,结果吃了老大的闭门羹。
“老爷,门外有人求见!”下人来报。
“不见!”刘老爷断然道。
“来人说是丐帮的。”下人道。
“那拿点碎银子打发走。”正从内堂走出来的刘夫人道。
“慢!让他们进来。”刘老爷道。
“老爷这是为何?”刘夫人不解地问道。
“丐帮人多,可以出钱请他们帮忙。”
“嗯。是可以这样办。”
下人带着三个穿着各异的人来到厅中。
“丐帮赵璂见过刘掌柜!”为首的那个少年拱手道。
“赵少侠,请坐。”刘虹起身招呼道。
“不知三位来访,所为何事?”刘虹开门见山的问。
“在下从江南去京城,路过扬州,听闻刘老爷为人磊落,持身端正,童叟无欺。在两淮盐道是难得的正经商人。特地上门拜访。这位是鄙帮扬州分舵的舵主慕容顿,后面那位是丐帮前帮主的长子柳淳。”
“慕容顿、柳淳见过刘掌柜。”二人上前行礼道。
“久仰,久仰!”刘虹面露欣喜之色。
“少侠莫非是,传说中的丐帮新帮主吧?”刘虹连忙问道。
“是的。柳老爷有啥不妨直说。”赵璂道。
“好。事情紧急,我就不客气了。家中一双儿女昨日下午在瘦西湖被人劫走,连同随行的家丁、丫鬟一同消失。请赵帮主让帮中兄弟帮忙寻找一下,我夫妻二人感激不尽!”说着夫妻二人,赶忙向三人行礼。
赵璂托起二人,道:“刘掌柜和夫人不必多礼。”
“慕容舵主,马上让舵中弟子全数出动,协助刘府寻人。”赵璂道。
“是,帮主!”慕容顿领命而去。
“刘掌柜和夫人,不必忧心。寻人找物是我帮弟子的看家本领。只须耐心等待就是。”
“好,好。有劳丐帮的弟兄了!多谢多谢!”刘氏夫妇连声感谢。
“刘掌柜,最近在生意上得罪了人?还是有其他纠葛?”赵璂问。
“做生意嘛,都讲求和气生财。与同行偶有龃龉是再所难免的。但还不至于是生死大仇。”刘虹道。
“那刘掌柜,认为令爱令郎是走失了还是被人绑了?”柳淳问道
“有那么多家丁跟着,走失不可能。多半是被人绑了。但到现在也无人上门索要赎金或提其他要求。”刘虹答道。
“刘掌柜,是不是对方想让你办什么事儿,又无法明言,更不想留下其他把柄给人,只能以此无声要挟?”赵璂提醒道。
“哦,对,对,对。”刘虹立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边踱步,一边说:“多谢!多谢赵帮主提醒。难怪我去找廖班头,他竟然不见我。一定是这样,一定是这样!”
赵、柳二人和刘夫人都静静的,看着刘掌柜在屋子里转圈。
“二位,不好意思,怠慢了,怠慢了!”刘虹停步说道。
“没关系,刘掌柜如果觉得,不方便透露就算了。”柳淳道。
“二位莫急。听我慢慢道来,还请两位老弟帮忙参考,参考。小莉,让无关人等都出去吧。”刘虹吩咐道。
等下人们都出去后,刘夫人亲自站在门口把门。
“赵帮主,我虽不是江湖中人,但对你的大名还是知道。对丐帮更是只有两个字‘佩服’!今天事情紧急,又关系到亲生骨肉的安危。刘某就敞开了说,望二位不要把今日的内容外传。切记,切记!”
“刘掌柜,既然信得过我师兄弟二人,此中利害关系,我们二人心中有数。保证做到不入他人之耳!”赵璂郑重回答道。
“扬州自古以来都是盐业重镇,也造就了一批又一批的盐商。但能经久不衰的家族简直是凤毛麟角,要是能暴富后全身而退那就是老天开眼,菩萨保佑了。我刘家祖上只是做小本买卖的,偶然被贵人引入此道。到了我手中,经营多年方有此规模,按照每年的出货量,应该是排在前三位。能有此景象,完全是靠岳家的支持。”
刘虹停了停,继续道:“我夫人杨小莉,她的亲舅舅是鲁王的大管家。小莉还有位胞姐杨敏霞,她的夫婿李志民,目前是都察院的副都御史。如果没有来自鲁王的支持,我怎么可能有今天。当然,鲁王的支持也不是无凭无故的。大概是十一年前,一个叫魏寥的人来到扬州。此人很快就与盐监衙门搭上线,然后开始插手盐业买卖。我们盐商贩盐,必须要有盐监衙门的盐引,否则一旦被查获,就以私盐论罪。魏寥竟然能做到,所有的盐引由他一人发放,盐监只负责盖章画押,要想拿到盐引,必须找他。这中间的猫腻二位可以想到。从大前年开始,魏寥连盐监衙门都不去了,直接把我们几家大户召集起来说,以后每三个月他凭衙门发放的盐引数量,直接按市场价的三成收利润。我一听就火了,这不是直接抢劫吗?没有办法亲自进京找鲁王爷,鲁王爷出面后把我的那三成免了。其他人的三成降为二成五。”
“前几天,不知为何魏寥又找到我,说以后要从我这儿抽一成的利,说这是上面的意思。他也没有办法。”
“刘掌柜,魏寥是不是还叫魏老三?是东城管侯爷的大管家?”赵璂问。
“对。就是他。赵帮主认识?”刘虹道。
“见过一面,不太熟。魏寥还说了什么?”赵璂道。
“大前天晚上,他和郎三爷一起上门来。说,前面几年看着鲁王的面子没有为难刘家,刘家自己也该懂事儿不是?其他家都是二成五,我一毛不拔也不合适。”刘虹道。
“那刘掌柜是怎么回答他们的?”柳淳问。
“我说容我考虑两天再答复他们。这不,才隔一天,就出了这档子事儿。”
“刘掌柜,以前见过或者听说过这个郎三爷没有?”赵璂问。
“当然见过,那个黑心家伙那年不来两趟,盐商们都叫他’饿狼三’。不但贪财好色,还厚颜无耻。如果不是大家顾忌梁王,他早就被人套麻袋了!”刘虹恨恨的道。
“哦。我明白了,郎三爷和魏寥都是为梁王办事儿的。这个也不是啥子秘密,对吧?”赵璂道。
“对啊。自从魏寥开始主持盐引发放,我们就知道了。郎三爷第二次来喝花酒,自己亲口说他是王妃的亲弟。然后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哦。刘掌柜。你认为这次是魏寥下的手?还是其他盐商下的手?”赵璂道。
“按照魏寥办事的习惯,应该是他指使要好的盐商干的。我认为焦老大和乌老四最有可能。这两个人是魏寥的死党。”刘虹道。
“好,二哥。你去让弟兄们,重点查这两家。”赵璂道。
柳淳领命而去。刘虹夫妇见有丐帮数千人出动寻找,心中大定,不再彷徨无助。刘夫人吩咐下人送上瓜果茶点,也坐下来与赵璂一边闲谈一边等消息。
刘氏夫妇也敞开心扉,对赵璂的问题详细解答,甚至还透露了一些较为隐秘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