辟季侧目望向侍从官,嗓音轻柔的说道:“六月里,有人在石头堡散布玉沧要来屠城的消息。”
侍从官惊道:“这个计策是大王和殿下亲自拟定的,怎会泄露?!”
辟季:“孤也觉得这事怪得很,偏生泄密者都是从夏国京城赶来的快脚,问也问不出缘故。”
“或许夏国也有图顿这等预知未来的大法师?”侍从官沉吟良久,说道,“殿下,还杀么?”
“杀啊。”辟季缓缓道,“今天七月十四,过了子时就是十五了,好见故人。”
另外,他还想再看看大夏人能内讧到何种程度,于是继续往山下看去。
山下城内,十个快脚被官兵高高绑在十字木架上,底下围聚着一帮本地民。
军官站在台上,扬起鞭子狠狠挨个从快脚们身上抽去,骂道:“一群不安好心的王八羔子,老子从六月初就看着你们在城内乱窜了!
官府三令五申不准散布谣言,都他娘的眼瞎耳聋了!今儿叫爷爷逮着你们,让大家仔细看看,玉沧到底屠不屠城!”
军官说着,叫了十个士兵上来,各个执着鞭子。
“打!打到他们招出幕后主使为止!”
军官说完,猛劲的鞭风便照着这十人身上呼去。
不到五十鞭,就有人受不住了。
“我说我说!别打了——”一个快脚惨叫一声。
军官威风凛凛的走过去,快脚喘息着,一脸痛苦的抬起头,突然冲军官脸上啐了一口。
“呸!”他厉目圆睁,“玉沧走狗!”
军官神色惊怒,一刀捅进对方心口,然后向百姓怒吼一声:“内贼不死,家国不安!大家快砸死他们!”
他是石头堡的镇守总将,平日里经常来城内吃酒,是个再和气不过的人,又十分睿智仗义,大家都认得他,也几乎都受过他的恩惠、和他说过话。
因此军官说完,众人想都没想就站在他这边。
屠户一马当先,捡起一个拳头大的鹅卵石砸向木架上的人。
一石头下去,骨酥肉烂。
群情激愤,乱石纷飞。
那十个人最终在血色里软软的垂下头去,山高的碎石沾着血肉躺在他们脚底下。
“打死妖言惑众的畜生!”
这是他们断气时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真相到底如何?
不知道。
话语权永远掌控在少数人手里,有时人们要的只是一种“万众齐心”时的自我感动,以及一种被领导着的安稳,所以真相反而不重要了。
太阳缓缓落下山去时,军官心潮澎湃的来到辟季面前,右手放在心口,红着脸行了个玉沧礼。
“殿下——”
辟季轻轻看着对方,点了点头:“你做得很好,只是中原人行玉沧礼不大像样,你们中原人喜欢跪,你跪下吧。”
军官谄笑一声,跪下后说道:“殿下,小人按您的要求,已经把石头堡的人安抚下来了。”
辟季笑道:“你有功,你要什么呢?”
军官连忙说道:“小人什么也不想要,只想去殿下麾下效忠!小人本就是玉沧人,只是被大夏边境的牧民抱养了,殿下,小人想回玉沧!”
辟季轻微叹息一声:“难为你有这份心肠,只是怕你去玉沧后,遇到一点小磨难又开始思念夏国这边的故乡,所以——”
辟季猛然拔刀。
“唰——”
军官鲜血从颈项喷溅而出,倒下地时双目茫然的望着那无头的尸体。
辟季提刀望着山下,身后的石堡内,乌泱泱的玉沧人踩着夏国士兵的尸体整装待发。
月出时,一片片锋利的屠刀高高扬起。
利刃闪着银光挥下,然后带起一道道诡异血色。
城内火光蔓延,哀嚎声此起彼伏。
鲜血汇聚成流,粘稠地淌成一条冗长细线。
一夜血洗过后,石头堡鸡犬不留。
远在孤山的何化成收到消息时立即派兵去石头堡,与此同时,从石头堡逃出来的一个士兵快马驱开人群,火速奔向皇宫。
“报——”
萧胤听到石头堡三万多人都葬送在玉沧刀下时,沁骨冰寒忽然从脚底窜上心口。
他以为金卯那过分的担心不过是一个不大能立得住脚的猜想,毕竟再怎么高瞻远瞩,也不可能准确猜到死亡人数。
六月过去时他还向金卯显摆说,玉沧人少,没那么多人马打仗,他叫金卯安心……
原来是他错了。
“萧子承!”夏武帝看着萧胤,神色冷冽。
萧胤有些发懵,旁边的官员向他小声说道:“陛下叫你带兵去支援石头堡,你——”
夏武帝看萧胤走神,登时心烦的移开目光。
这小子年纪太小了,叫他去带兵打仗,不能服众是一回事,没有经验那才是要命的!
夏武帝干脆叫另一个老将领兵,即日便出发前往石头堡。
散朝后,兵部尚书恨铁不成钢的道:“天子眼皮子底下,你竟然发呆!哎!错过这次机会,你就等着哭吧!”
萧胤没说话,出宫后就飞跑回府,一溜烟钻进金卯院子。
金卯没在,去了书房。
萧胤站了一会儿,缓缓平静下来。
他不急不缓的来到书房,见金卯踮着脚在书架前找书,快步上去,站到金卯身后。
“要玉沧的书?”
金卯:“嗯,玉沧的,最好有玉沧的灵异方术、占卜测命……”
“看那些做什么?”萧胤望了金卯一眼,把一本神仙记递给金卯:“叫你学了去,不知道有多少人要被诅咒。”
金卯把神仙记翻开:“仙话书?我不要。”
他把书丢开,又找。
萧胤凝色道:“这里没有你要的书,过来,我跟你说件事。”
金卯:“说就是,别站在后面鬼鬼祟祟的。”
萧胤干脆强行抱住金卯,下巴尖抵在金卯肩上:“石头堡出事了,三万人一个不留,陛下大怒。”
“啪——”金卯手中的书掉落在地,脸色瞬间惨白。
萧胤把书捡起来:“先前是我误解你了,不过快脚早就把消息传上石头堡了,那些人不信,这也怪不得别人。”
只能说命该如此。
金卯脑子嗡鸣,艰难道:“现在,谁带兵去石头堡?武道鸣老将军?”
萧胤猛然抬眼,狭长双眸定定看着对方。
陛下才刚钦点武道鸣去石头堡,金卯一个被关在府上的人,从何处得知此事?
预知?
那这也太可怕了。
若别人知道他会预知未来,把他利用了去,他没有自保的手段,怎生是好?
萧胤紧着牙愁了起来:“你说话能不能别吓人?朝廷才刚下令!”
金卯抿了抿唇:“我猜的,我猜武道鸣是主将。”
萧胤重重松了口气,合上门:“主将是何化成,往后仔细些,朝廷的事不要跟除我以外的人说,当心被别人卖了,有你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