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舒婳站在背对着人的方向,一副不设防的样子。侯府养的观景鱼还没有完全死掉,撒一把鱼食零星还有几尾鱼游过来,就是看上去没什么活力。
侯府围的池塘哪比的过宫中的千鲤池,即便入寒冬了以后,人能在冰面上走,还能看见鱼在冰下面游。
侯府自然没有那个条件,鱼大多都不过冬,养一批,死一批,来年再换一批。
冷风越发强劲,萧舒婳等的人终于来了。
“公主好兴致。”姚笙笙的脚步逐渐靠近,“这个天不在暖和的屋里养胎,跑这吹风来了。”
萧舒婳都没抬眼,“在屋里待久了,怕是会发疯,就像你一样。”
此时与彼时所有都不同,这里只有她们两个,没有任何人围观,也没有任何人能听见她们的讲话。
萧舒婳不再与她做没意义的寒暄,姚笙笙言辞也越发大胆起来。
“我知道,你得为你肚子里的孩子谋个出路。”姚笙笙比萧舒婳高上许多,此时在栏杆边,她看向萧舒婳的时候,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可这孩子到底是谁的,你心里最清楚。”
“果然,你还是一直想听这个答案。”萧舒婳莞尔一笑,“孩子当然不是侯爷的,不然你早就被抬走了。”
看姚笙笙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萧舒婳才继续道,“希望我能这么说对吧,只可惜,这就是侯爷的孩子。”
姚笙笙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下意识反驳道,“不可能的。”
萧舒婳与侯爷的相处她每日都看在眼里,除了新婚之夜,薛昭从没留宿过偏院里。她试探了多次,薛昭对萧舒婳也没有过多的纵容。就算是薛昭对她有喜欢,那也是后来的喜欢。
“薛昭会忍受自己头上顶着个绿帽子吗?春风一度,没什么不可能的,他不会认下没发生过的事。”
姚笙笙心中说不嫉妒,那是假的,确实只有春风一度过,薛昭才会觉得这个孩子是他的。
可她都不曾近身薛昭。
萧舒婳见她表情逐渐阴沉下去,打算添一把火,“不装疯了?来找我做什么?”
姚笙笙不着声色地近了一步,“母亲说过,我斗不过你,我愿为平妻,抬你做正妻。”
萧舒婳嗤笑一声,“你真能这么想?”
姚笙笙敛着眉目,看不出情绪,萧舒婳也凑近了些,轻声道,“可是已经晚了,侯府没有你的位置了。”
姚笙笙看着倾身过来的萧舒婳,就是现在,她下定了决心,趁这个机会快速伸出了手。只要动作够快,就不会留有余地。有孕的身子都会笨一些,况且萧舒婳体型纤弱,在这池塘边,推她下去轻而易举。
可萧舒婳就像是有准备一样,灵活得将身子侧了过去,姚笙笙用尽了力气,却没有她闪躲的动作快,扑了空。
有孕是假的,但萧舒婳略有身手是真的。能拼活到现在,靠的不止是笔杆子。
萧舒婳借着巧劲,将姚笙笙的手反剪到她身后,这个力量对抗不了成年男子,但对付她足以。
姚笙笙挣扎着,两人的身子都撞向了栏杆。萧舒婳在她背后道,“本来还苦恼,你不来怎么办。”
扭头看过去,这时候才发现这是萧舒婳做的局,姚笙笙靠着体型的优势,奋力挣脱了她的束缚。转身过来后,想逃却被拉住了手臂。
“既然来了,那就陪我一起。”萧舒婳笑的灿烂,在姚笙笙眼里,逆着光显得有些阴森而可怖。
“不要!”姚笙笙大叫。萧舒婳向后仰去,将全部的力量都带动到手臂上,连带着姚笙笙一起失去重心,都坠入池塘之中。
实际上池塘本就没有很深,即便是在最中央,也不会有没过一人高度。
姚笙笙水性不好,萧舒婳也差不多。但她一直用力绞着姚笙笙,一直往后坠去。
水比想象中还要冰冷,在惊恐中,已经顾不得冷暖,姚笙笙呛了不少水,只能胡乱的扑腾着,慌乱不堪。
萧舒婳只能坚持到这一口气闭完。沾了水的衣物沉重无比,自己的活动有些费力,她想稳住自己,脚却一直够不到池塘底。
差点被旁边姚笙笙大力扑打的水花掀了过去。好不容易探到的底,又滑走了。
冰冷的寒气从四处涌入,加上对水的恐惧,连萧舒婳都慌了神。腹部传来一阵剧痛,水中逐渐散出了血色。
她仿佛听见了岸边的人行动的吵闹声,但身上却越来越沉,感受不到对手脚的控制,实在太痛了,意识越来越模糊,她颤抖着,想强打起精神,想要稳住自己,却始终徒劳。
又是一阵灭顶的剧痛,她没能支撑住,黑暗来袭,四周也死寂下去,她彻底失去了意识。
在她们一同落水的时候,岸上安排好的人便立刻出动。
“殿下落水了,快!”
最快的速度将二人都拖了上来,姚笙笙只是受到了惊吓,不想设局的人已经彻底昏死了过去,鲜血染红了衣裙,连唇色青紫了。
侯府内的下人全都围了上来,萧舒婳的状态让众人慌了神,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快去请太医!”
姚笙笙惊魂未定,看着乱作一团的场景,裹着厚重的被子,嘴里念叨着,“不是我,是她拉着我下去的,不是我。”
她想上去查看萧舒婳的样子,“你们都被骗了,她是装的,都是她装的,不是我!”
姚笙笙徒劳地喊着,却没人听她的辩解,她冲上去的时候,还被人隔离开来。
等到薛昭赶回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
萧舒婳脸色苍白,毫无生气地躺在床上,湿透的衣裙已经被换下,唯有头发依旧是湿漉漉的,旁边立了暖炉正在烘干。太医做了大致的处理,他本是早就安排好的,但也惊讶于萧舒婳现在昏死的状态。
薛昭的心猛地一沉,他快步走到床边,握住萧舒婳冰冷的手。她的手指纤细而无力,仿佛随时都会从他的手中滑落。
“她怎么样了?”薛昭的声音带着难以察觉的颤抖。
太医抬起头,脸色沉重地摇了摇头,“殿下落水受了惊吓,动了胎气,恐怕......”
薛昭的心仿佛瞬间被重锤击中,“恐怕什么!”
太医差点被薛昭眼眶通红,带着杀气的眼神吓到,稳住身形,小心翼翼道,“孩子已经没了。”
“那她呢?”薛昭才不管那莫须有的孩子。
“等殿下身上的寒气缓过去了,应该就能醒了。”太医回答道。
薛昭依旧冷着脸,悬着的心逐渐落了回去。但他依然心中愤怒,紧咬着后槽牙,试图平复着心情。当他再次看向依旧昏迷不醒的萧舒婳时,眼中的情绪已然变得复杂起来,似乎夹杂着一种难以名状的怨恨。
太医往后退了一步,生怕沾上什么修罗场。
“到底发生了什么?”薛昭目露凶光,看向翠萄。
面对薛昭的质问,翠萄有些慌乱,眨了眨眼睛,差点忘了准备好的措辞,她连忙跪了下去,“殿下……殿下被夫人从池中亭推落在水中。”
薛昭显然是不相信这个说法,萧舒婳怎会把自己折腾成这副模样。
这时外面传来吵闹声,姚笙笙被下人拦在门外,她焦急地想要冲进去。
“你们放开我!我要见侯爷!”姚笙笙挣扎着喊道。
薛昭环视了一圈房内,被看穿后的翠萄有些心虚低下了头。
“让她进来。”薛昭冷声下令。
姚笙笙很快就冲进了房间,她看见薛昭,立刻扑了上去,“侯爷,你要相信我,不是我!不是推她的,是她自己跳下去的!”
薛昭皱起眉头,他看了一眼床上毫无动静的萧舒婳,又看向同样头发湿漉漉的姚笙笙,眼中满是怀疑,将她推远了一些。
紧接着春慧也跟着跑了进来,跪在后面道,“侯爷,夫人也是被公主殿下拉入水中的。”
薛昭又叫了几个在现场救人上来的家丁进来。
可他们都统一了口径,都说是夫人先上手推了公主,却不想被公主拉住,才一起落入水中的。
“说谎!你们都在说谎!”姚笙笙忿恨地指着他们大喊,转身又对薛昭哭诉道,“侯爷,都是他们诬陷我!真不是我做的!”
姚笙笙百口莫辩,她被薛昭推开,有些呆愣地摔在了地上。
薛昭只是冷漠道,“等公主醒了,再谈其他。”
他返回了床边,看着萧舒婳紧闭的双眼,又握住了她的手,放在手心轻轻搓着,试图传递自己的热量,将她暖过来。被子里面放了许多的汤婆子,可萧舒婳的体温依然冰冷。
姚笙笙看着他们温情的一幕,无声流下了泪水。
她明明也落水了,也受到了惊吓,无人在意,她此时也很冷,也无人温暖。
说什么等萧舒婳醒了的话,始作俑者会不清楚发生过什么吗,真相到底是什么,怕是已经无人在意了。
萧舒婳苏醒的时候,看见了屋里的众人。缓了一会,才从中断的记忆中找回。
她将手从薛昭的手中抽回,薛昭目光灼灼,两人对视了后,她清楚薛昭正在生气,她虚弱的声音传了出来。
她对薛昭说,“很痛,肚子很痛。”
薛昭对着萧舒婳认命地阖上双眼,舒展了紧锁的眉头,叹了口气,重整情绪。他走到屋子的中间,居高临下对着姚笙笙道,“这回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
姚笙笙已没了一开始的激动,只是麻木的重复着,“不是我,是她自己跳下去的。不是我……不是我……是他们诬陷我,我没有,不是我做得……”
薛昭指了指最近的一个家丁,“你说。”
家丁说的和上次一样,是夫人推的,不慎与公主一起坠入水中。
薛昭又看向另一个家丁,“那你说。”
说法是一样的。
最后薛昭转头看向萧舒婳,示意让她开口。
萧舒婳对着翠萄伸了下手,翠萄从地上起来,把她从躺着扶了起来。在牵动身体的时候,腹部传来了钝痛,她甚至感觉到有东西正从她身体里流了出去。
萧舒婳紧锁着眉,慢慢倚靠下去的时候,才舒了口气。
光是看她这副痛苦样子,薛昭就已经攥紧了拳头。
“姚笙笙,你真的,没有推我吗?”萧舒婳缓缓说道。
“我没……”姚笙笙下意识反驳,却突然想到,她并不是没推,只是没有推到。“我……可……”
姚笙笙的身子矮了下去。若非她起了心思,也不会入了她的局。
萧舒婳又看向在旁边的太医,轻声问道,“太医,我的孩子呢?”
太医声音带着沉重,“殿下,节哀。”
萧舒婳将头扭到一边,低声啜泣着,像是承受了重大打击,遭受了无比的委屈。
薛昭不想看她这般无中生有的演戏,将姚笙笙宣判。
这并不是简单的后宅争斗,姚笙笙谋害安平公主,更况且萧舒婳的孩子是带着皇室血脉。必定是要受到严惩。
不单单是休妻,姚笙笙要到远在壶州的庄子上,终身诵经祈福,以洗净身上的罪孽。
姚笙笙最后是被人拖走的,没有徒劳的哭闹,只是麻木着,神游海外,眼神空洞,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像是已经接受了这个结局。
春慧见主子这般,扑到薛昭脚边,为姚笙笙求情。
薛昭怒火正无处发泄,春慧也被拖走,只不过是被在院子里打了一顿板子才完全老实。
屋里重归寂静,萧舒婳依旧维持着这个柔弱的造型。
“人都走了,就别装了。”薛昭对她冷冷道。
萧舒婳这时才看向薛昭,“你生气了?”
薛昭反问道,“弄成现在这个样子,你终于满意了吧?”
她分明安排好了一切,他开始为自己一开始的焦急感到可笑,还真以为她出事。她自己都不爱惜身体,他的关心实在多余了些。
每次做这些决定的时候,她没有一次与自己商量过,都是给他一个顺理成章的结局,逼迫他接受。就算是工具,也该知道她的计划。
萧舒婳刚要说话,却先虚弱地咳嗽了起来,带着腹痛她实在不敢太过用力。
薛昭红着眼走了,只留下一句,“公主好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