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制丹药最重要的就是最后浓缩成丹的一步。
这一步决定了丹药的品质,也是最容易炸炉的地方。
眼瞧着丹炉里的香气愈发浓了,别说围观的松明峰小分队,就连控制火候的鹿泽脸上都浮现出了一丝激动的神色。
云辞张嘴,刚想出声,就听到那丹炉内发出“咕噜”一声。
“嘭——”的一下炸开了。
一股糊味和黑烟同时从炸开的丹炉里冒出来。
云辞离的远,萧温书则是将伞往下压了压,而离丹炉近的师弟们则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黑烟散去,抬起的五张脸都是糊了满脸黑灰的。
“咳咳咳.....”言曲抬袖擦脸,“鹿泽你这爱炸炉的毛病怎么还没改?”
鹿泽离的最近,被黑灰呛的最严重,也弯腰咳个不停:“咳咳咳......你别说,你真别说,现在的我炸炉经验满到可以让丹炉以最好看的方式去世了咳咳咳。”
爆炸即艺术,既然不能成功炼制出来丹药,那就以最好看的方式炸炉。
萧温书则略显失望的回了铃铛里,云辞捻诀化出几道除尘术将几个黑黢黢的师弟们整理干净。
熟悉的灵气引来五张欣喜的脸,皆冲着云辞方向转头:“师姐!”
云辞点了点头,接住飞扑过来的陆灵佑,想起以前就听师弟们控诉过鹿泽爱炸炉的毛病,如今一看果然如此。
炸炉其实有很多种情况,云辞想了想问道:“你有试过换一种丹炉吗?”
“啊?”鹿泽正低头去看碎了一地的丹炉,闻言抬头,“我炸炉的毛病一直都在,我炼制成功的速度还比不上换丹炉的速度。”
总而言之就是没钱换其他类型的丹炉。
云辞于是从芥子袋里掏出一个丹炉,下半身图案如起伏的高山,上半身是蓝色带着冰裂纹的模样,示意鹿泽接过后:“你再试试。”
鹿泽盯着手中的丹炉,没去问云辞怎么芥子袋里会有这种东西,只心念一动,将丹炉变回原样后,挑拣了筑基丹的材料,丢进去之前鹿泽迟疑:“要是炸炉......”
“没关系,你先试试。”
于是几人又盯着鹿泽起火、丢材料、炼制、融丹。
毕竟是妙丹峰的大弟子,炼制丹药的步骤准确的像教科书,很快到了最后融丹的步骤。
松明峰小分队全都捂着嘴鼻紧紧盯着那正冒着青烟的丹炉,生怕自己一个呼吸鹿泽又炸了。
很快丹炉里飘出丹药的清香,五颗圆润的筑基丹从丹炉飞出,散发出莹莹白光。
鹿泽愣在当场。
“咦,师姐,鹿泽怎么这次没炸炉啊?”言曲问道,“当初我们可是亲眼看见他炸了一下午才炼制出三四颗丹药。”
鹿泽也疑惑:“我的步骤都没有变,难道是这次运气好起来了?”哦他又不是陆师妹,“师姐,是这丹炉有什么秘诀吗?”
云辞摇头:“丹炉没有什么区别,只是比你平时用的基础丹炉多了一个品阶罢了。”
丹修其实不拘炼制丹药的工具,能力出众的还能全靠手搓。
但是鹿泽炸炉的原因,其实很简单。
他的灵气太强,基础丹炉受不住他的火,烧到最后最先融化的是丹炉,而炼丹的炉子里是一个密封的空间,丹炉融化后泄气,里面的空气和外面的空气冷热相交,这才导致他炸炉。
换个好一点的丹炉,炸炉就不会发生了。
鹿泽听完解释,不由沉默了。他因为经常炸炉,这才舍不得买个好一点的炉子,没想到原因居然是炉子质量不行。
这可悲的循环。
想到换炉子的钱都可以买好多好东西的时候,鹿泽擦泪:“原来如此,我懂了,果然人不能只贪图便宜呜呜呜呜。”与其赌那百分之一不炸炉的概率不如砸钱买装备,他悟了!
云辞现在还不知道妙丹峰从此多了一个爱砸钱的丹修。
她只被鹿泽肉痛的表情逗笑了。
但师弟们关注点突然转移,明溪和江华将目光转到云辞身上。
明溪幽幽道:“身为一个剑修却会画符。”
江华接了下去:“身为一个会画符的器修却知道鹿泽炸炉的原因。”
明溪:“师姐,你还有什么东西是我们不知道的?”
言曲和陆灵佑的目光晶亮的盯着云辞。
云辞:“......”孩子大了,不好骗了。
鹿泽收了云辞送的丹炉,宝贝的抱着蹭了蹭,解救了正被师弟们无声盯住的云辞:“说起来现在兽潮来的越来越多,求救的消息来的又多又急,宗门派了好多弟子下山去救人呢。”
师弟们的视线被这话勾跑,云辞松了口气。
鹿泽继续道:“前些日子你们去凤洪道的时候宗门就已经陆续派了弟子下山啦。不过涉及到的地点太多了,我们妙丹峰也被派出去好多弟子去救人。”
其实兽潮每年都会有爆发一次,大多是炼气或者筑基的没有什么神智的魔兽。只是最近突然不知为何,那些魔兽疯起来的次数越来越多,时间间隔也越来越近了。
“回来的弟子回禀说,现在的魔兽大多都是金丹境了,后面还有元婴境的魔兽指挥。”鹿泽已经收了丹炉,“许多弟子还没到金丹境,都被召了回来,现在在外面的都是金丹境的内门弟子。师姐,宗主没派你们去吗?”
云辞点开传讯符看了一眼,随后道:“嗯,宗主刚刚发来消息,让我们召集宗门剩下的金丹境弟子去支援曲定府。”
兽潮来的最多地方是玄天宗地盘最边缘的曲定府,光是元婴境的魔兽就有十来只,金丹境的魔兽更是数不胜数。
曲定府城墙上站着许多弓箭手,正在架着弓朝着底下的魔兽射出专门对付它们的弓箭。
但金丹境的魔兽全身都覆盖着厚厚的鳞片,伤害还是得靠兽群里那些人拿着武器打出来。
浑身鳞片厚的拿武器根本砍不透,好在它们关节处是弱点,但魔兽太多,替补的人还没来,正在兽群厮杀的人早就筋疲力尽,挥动武器的手都酸痛的有些抬不起来。
全靠自己身体下意识挥动。
正在前面砍断魔兽一只脚的弟子突然听得身后一声惊心的嘶吼:“小心!”
面前的魔兽受击摔下身,视线内的一切仿佛被放慢,缓缓倒下的巨大身躯后,是一只朝着自己扑来的元婴境魔兽。
弟子想抬剑去挡,但是元婴的威压让他执剑的手抬都抬不起来。
脚也仿佛有千斤重,他已经被那群魔兽耗尽了灵气。
耳边是兽群的嘶吼,还有着同门让他快跑的声音,眼前还闪过一道剑气试图击退扑来的魔兽,弓箭也在不停射在它身上又被厚厚的鳞片弹开。
但这可是元婴境的魔兽啊。
魔兽扑来咬下自己肩膀时,弟子才回神抬剑挡在自己身前。
那尖牙将剑咬碎,同时咬在弟子的肩膀处,尖牙狠狠刺进他的胸口,疼的他闷哼出声。
魔兽抬头,试图将口中的弟子甩出去。
一道湛蓝色的剑气劈在它的脸上,避开了咬着的弟子,从它额头处将整个身体劈开。
绿色的血糊的落在地上的弟子满身,胸口处是巨大的贯穿口。
奄奄一息之际他血红的视线看到天上突然掉下来一个碧绿宗服的弟子。
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控制住自己的身体不至于摔死:“言曲你积点德吧!那么高把我扔下来要死的!”嘴上骂着手却连忙掏出丹药喂在地上躺着的弟子嘴里,“还有一口气,不慌不慌!”
嘴里被塞了药,胸口处的伤口也被迅速用灵气治好。
药效在药丸化开时蔓延至全身,补好了他身上的所有致命伤。
弟子这才有了力气:“多谢。”
正在埋头包扎的鹿泽闻言头也不抬回道:“哎,都是同门,赶紧去后面好好休息,换人了换人了。”
那弟子被扶着坐起,这才看到原本精疲力尽的同伴身边都有一个丹修喂药包扎,另外还有一名剑修弟子或者符修弟子将跑来的魔兽斩杀,制造安全的医疗环境。
言曲正一剑砍在魔兽丹田处,挽剑挑出妖丹:“这不是看着马上有人要死了丢下来快些。”
鹿泽正忙着去下一个伤者身边,闻言翻白眼:“啊对,摔死我比救人还快。”
之前云辞收到消息后就带着弟子朝着曲定府来。
只是看起来情况有些急,曲定府求救的消息一条又一条的发,于是也不用法宝了,直接一个剑修带着一个丹修或者符修空中飙剑。
明溪和江华倒是开的稳,落地也轻巧,只留下被风吹的思绪细碎的一个丹修就在旁边杀魔兽。
陆灵佑带的是个女弟子,还凝出一根藤蔓将那女孩子包住,落地后头发丝都没乱。
被丢下差点摔死的就鹿泽一个人而已,感觉自己比那些受伤的弟子还惨。心碎了,补都补不回来的那种。
有了休息足够的战力加入,魔兽被斩杀的速度很快。
那捡回一条命的弟子被同伴搀扶着回城之前回头看了一眼。
魔兽群中最前方是一个身穿碧绿弟子服绑着高马尾的女修,剑光湛蓝,眉眼冷淡,正一剑将一只元婴境的魔兽斩杀,白色的剑上是一丝绿色的血,在甩下的下一瞬剑又朝着另一只元婴境魔兽斩去。
剑意浩然。
同伴也回头看到了这一幕,低声道:“是云师姐。”
捡回一条命的弟子声音中带着庆幸:“还好云师姐及时赶到,否则......都怪我学艺不精。”
同伴摇头,搀扶着他继续往前走:“我们以后一定也可以像云师姐这样。”
“是,学艺不精以后就继续努力,总有一天的。”总有一天我也会用手中剑救其他人。
云辞负责深入兽群斩杀元婴境的魔兽,而其他弟子则在后面去杀那些金丹境的魔兽。
说来也巧,这次来的大多都是一起闯过塔的弟子,有了经验如今再度合作起来都格外有默契。
会攻击的符修的弟子则射出符箓在魔兽身上炸出伤口再由剑修弟子补刀,不会攻击的则生成一道防御阵保护丹修和加持阵替正在厮杀的弟子辅助。
其中也有一些散修还在坚持,妙丹峰的弟子路过时还会丢几瓶补充灵气和疗伤的丹药给他们。
有了这群人加入,曲定府的人彻底放松了下来。
没有自保能力的凡人早就被聚集在一起躲进安全的地下室里,有能力的则之前已经和兽群厮杀过,现在也靠在城墙上接受妙丹峰弟子的治疗。
有人瞧见最前面杀的最猛的女修,不由问道:“那女修可真厉害,是谁啊?”
云辞已经解决掉了后面的元婴境魔兽,剩下的金丹境更好解决,云辞看了一眼传讯符,手中结印,一道巨大的法阵落在曲定府城门前这块战场上。
随即一分为二,一道升空形成屏障,将准备逃跑的魔兽全都关在了阵法里,湛蓝色的法光亮起,所有的魔兽都被泯灭成灰。
正埋头包扎的弟子头也不抬,语气带着骄傲:“那可是我们玄天宗的首席,云辞师姐!”
“化神榜第一呢!”
解决掉了曲定府的魔兽,云辞提起鹿泽:“走了,去下一个地方。”
曲定府被云辞留下了一些弟子打扫战场和治疗伤患,剩下的弟子依旧是剑修带着人空中飙车。
鹿泽抱着药箱:“诶诶诶,师姐能不能打个商量,待会别丢我下去。”
云辞分出一道眼神,看鹿泽被风糊了满脸的头发:“我为什么要丢你下去?”
话是这么说的,但是到了地方鹿泽还是又一次体会到了自由落体的刺激,比上一次好一点,这次落地前还有一道灵力轻飘飘地扶了自己一下。
鹿泽:“......”你们剑修真的很不懂怜香惜玉!
这次到的地方战场有些惨烈。
魔兽群是从城中突然出现的,好多人死在了兽群脚下,房屋也被踩的稀碎,地上全是红色和绿色的血液,交织在一起,铺满了所有街道。
云辞一边诛杀魔兽,一边铺开神识去找存活下来的人。
最先被派来的玄天宗弟子得到了支援,松了一口气后全都哭出声。
“城里的人我们没救下他们。”
“他们全死在我们面前了。”
“......”
都是群小孩子,还没见识过真正的死亡,一下子那么多人死在自己面前,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感觉,令他们难受。
妙丹峰的弟子全都沉默着为他们治疗。
良久才有人轻轻安慰道:“没关系,你们已经尽力了。”
云辞循着自己神识找到的地方找到了一群互相抱在一起躲在地窖的人,脸上都带着惶恐和鲜血,还有的人抱着自己被房梁砸断的手脚却不敢哭出声来。
跟着云辞过来的鹿泽一言不发的上前去治疗,而陆灵佑则幻化出藤蔓为他们加固整个地窖,明溪也试图用自己的灵根在陆灵佑生出的藤蔓上加固了一层金属,使得这块地方更加坚固。
传讯符还在闪,云辞掏出来正垂头看,却突然听到人群中有个人开口说道:“魔兽出来前,我看到了一个人。”
云辞抬头看去,是一个女孩子,脸上带着伤,眉眼却是冷静地开口:“我看到了一个人,浑身黑气,然后在手底下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洞,那群怪物就是从洞里出来的。”
这场兽潮原来是人为的?
但那人去了哪里这个姑娘并不知道。
云辞点头:“我知道了,多谢。”
随后又带着人去了下一波地点。
传讯符里传来许多消息,大都是分去其他地方支援的弟子传来的消息,兽潮已经成功击退。
但无一例外都说了一句话,在兽群撤退时,他们看到了兽群后面有一个浑身黑气的人出现过。
云辞皱眉,带着人停在了交南道上空。
交南道地属玄天宗、赤日宗、圣儒楼的交界,整个地盘是一处面积很广的森林和一片黄色的沙漠。
这里并没有城镇村庄,所以最后才被发现这里还有魔兽群聚集着。但底下的魔兽大多是元婴境的,而金丹境的少之又少。
它们全都面朝着森林,耳边的鳞片抖动发出巨大的嗡鸣声。
金丹境的魔兽还可以拿来给弟子练手,元婴境的只有一两只还好,可以围杀。底下这么多的数量,他们下去有些难搞。
云辞有些迟疑,若是只靠她一个人,很难保证所有弟子的安危,她既然带队,那么盲目的带人下去送死的情况绝不能发生。
底下魔兽突然蹲下了身,肉眼可见的在颤抖,金丹境的魔兽更不用说,直接将头抵在了地面上。
余光瞥见了空中有白光闪过,云辞转头,和季朋习星渊两人对上了眼。
两人身后也带着一群弟子,身上还沾着魔兽的血。
既然是三宗交汇之处,遇到他们两人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两人看到了云辞,凑上前来打了声招呼,随后和云辞一样低头看着下面的兽群。
“若是我们三人,解决底下那群元婴境魔兽胜算是多少?”云辞低声问道。
季朋则摇头:“太多了。”
习星渊瞧着地上快将那千里宽的沙漠遮住颜色的兽群,也摇头:“元婴境的魔兽不像只会埋头猛冲的金丹境,它们会策略,我们三人不一定能全身而退。”但他话中转了一个弯,“除非我们以剩一口气的标准。”
地下沙漠绵延千里,就这样还从魔兽群里看不见一丁点黄色的沙,要在这群魔兽里出来,剩一口气倒是可以的。
温吟知和仲长煦早在回去后就闭关冲击化神,这个时候了传讯符还没回过消息,想必还没出关。
景柳已经去缝隙处找师叔镜观去了,长宁还不能作战,五宗掌门也需要镇守后方不能离开宗门。
云辞快速思索着,若是请宗门长老来或许可行。
但森林和沙漠周围都是城镇,宗门长老赶来,不一定能在它们发起进攻前赶来。
还是得自己先处理着。
云辞收了传讯符,捏了捏眉心:“不行,数量太多,等不了。”
习星渊显然也想到了这些,也掏出星盘,见云辞投过来的目光解释道:“楼主将星盘给了我,我们三人,只能拼一把了。”
季朋已经掏出了重剑,云辞摇头,召唤出雪中盏:“不,我这还有三个人。”
阮归和萧温书同时现身。
阮归倒是安安静静,萧温书却举着那把伞道:“这么大的太阳,我很容易被阳光照伤的。”
云辞瞥了一眼:“被照伤还是和我一起死你选一个吧。”
萧温书笑了一下:“瞧瞧你这个小女修,和我签了主仆契约就这么恃宠而骄?”
明溪幽幽插话:“恃宠而骄不能这么用。”
“你管我?”
明溪叹气,有了一个乱用成语的言曲还不够,又来一个,修真界的文化前景真是让人堪忧。
有剑灵就是不一样,可以当两个人用,季朋难得羡慕的叹了一口气:“我的重剑还没生出神智,也不知多久才有剑灵。”
习星渊点了点头:“若是有他们加入,我们几个可以解决掉这些。”
如果忽视掉那个正在抱怨阳光太烈让鬼太难受的萧温书,剩一口气的概率变成了能够全头全尾的回来。
云辞已经召唤出了生枯兰,闻言也点头,却不想底下的魔兽群突然齐齐发出一声嗡鸣。
森林中缓缓走出一个人来。
隔着树冠,只瞧见那人的下半身,身穿一身漆黑的丝绸长袍,细腻而在阳光下反射出金光,红色的腰带上绣着银色的竹菊,在腰间松松套了一圈后剩下的自然垂在地上。
兽群因这人的出现嗡鸣声更大,似乎在朝拜。
云辞皱眉,原本被树冠遮住的人影又往前走了一步,抬头看向空中的一群人。
头发全散,只在额前绑了一根金色的缎带,白皙如玉的脸庞鼻梁高耸,左脸上则刻着红色的刺青,隔着太远看不真切刺青样式。只看出来是一个男人,极其美丽的男人,腰间还别着一把蓝柄白毛的拂尘。
云辞察觉到男人的目光转向了身旁不知何时停住话的萧温书。
男人露出一个笑容,声音不大却让半空中的所有人听的清清楚楚:“师兄,这么多年,你怎么还没魂飞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