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辞嘬着酒挑眉:“你让玄天宗首席弟子徇私枉法?”
“那我要是被抓了,就在脸上写‘主谋云辞’,你自己看着办。”
“为不自己丢脸,松明峰的结界也得喘口气才行。”云辞微偏着头,马尾在身后荡出个弧度。
两人笑意盈盈地碰杯。
映月垂目看着拢在水面的倒影,深吸一口气饮尽。
不太理解这位贵客争取出来一炷香时间全浪费在喝酒上,但尊重。大人等了这么久,总要有些回应才能平复。
从小培养的性格让映月很懂眼色。
至少现在,大人和贵客双方都很高兴,真心实意的高兴。
那自己就别扫兴了。
香燃到一半,小白抱着酒坛子,红着脸打嗝:“阿辞你别晃。”
云辞低声笑道:“不行,我醉了。”
“看来我酒量最厉害!”小白撑着头,哼哼道,“我还没喝尽兴呢。”
“嗯,我不及你。”
“怎么办,玄天宗山下还埋了好多酒,你酒量这么浅,要陪我喝好多年呢。”
“......”
映月偷偷抬眼去瞧。
大人抱着酒坛子,身子都快滑到桌底了,还在嘴硬的说别人酒量浅。
对面的贵客抬眸朝这边看过来。
那双湛黑的眸子被酒意染出一池涟漪,波光粼粼的,比幻术还容易勾走人心。
有些头晕。
映月扶着额头,努力想要保持清醒。
云辞抬手接住映月手中滑落的酒杯,稳稳放在桌上。
“咔哒——”
杯底和桌面相触,细微的声响像是一只手,将摇摇欲倒的小白推到映月身上。
云辞比出个噤声的手势:“映月,你听我说。”
不知为何,映月心中生出某种预感,她抬起手,捂住了小白的耳朵。
浅浅的光晕带着隔绝声音的法术。
原本也想这样做的云辞放下手。
被这么多人围着,她话说的隐晦:“我给猼訑准备的重逢礼落在了路上,还得请你帮我拿一拿。不然她醒来没看到礼物,怕是要误会。”
礼物?映月抱着小白,硬生生停住想要回头看的动作。
这里的动静瞒不住奉南天。
映月只能自己想。
片刻,她看见云辞伸手拿酒坛,恍惚间好像明白了话中的意思。
——小白是猼訑,这个身份魔族不敢真对祂如何。但这里也待不下去了,最好的去处,是云辞来魔域前去过的地方。
贵客没来的时候,大人整日念念叨叨的。一会说怎么去了妖界,一会又在说怎么魇妖都敢舞到跟前来。
最好的去处是哪?
是妖界啊。
神兽对妖族天生的血脉压制,没妖敢冒犯猼訑。
特别是那片止戈桃林,是佛门留下来的东西,魔族最怕这个。
映月很聪明,几息之间就想明白了这些。
她没敢问云辞为什么不亲自解释,也没敢问为什么要在酒里下东西。
思考浪费的时间要是太长,外面的奉南天也会回过味猜出来。
云辞没放过映月脸上表情的变化:“至于重逢礼,你能一眼认出。”
香已经燃到尾巴,太多话都没必要说。
映月颤声道:“大人醉酒,映月......就不送客人了。”
最后一口酒饮尽,云辞笑着用指腹将唇上的酒渍擦去:“送客的事自有人来做。”
莫名给自己揽个送客的活,奉南天冷冷瞥来一眼。
燃尽的香被风吹散,他缓声道:“现在该我们说悄悄话了。你这只狐狸这么没有眼力劲,还怎么侍奉大人。”
几乎是在同时,魔修掏出自己的武器,杀意将院子团团围住。
“别想着再用雷劫威胁我。”奉南天撑着自己下巴,很是漫不经心,“你拖延时间的功夫,结界重新加强过。雷劫劈不下来。”
云辞缓步走到院门处停下:“咱们总共就见过一次面,有什么悄悄话要说?”
奉南天想了想:“我这人最容易动心。还有些好奇,”他目光落在云辞身上,“好奇无情道有没有心。”
云辞挑眉:“当然有,现在跳的很厉害。不和你打一架,怕是平静不下来。”
“好说,我这最不缺的就是人。”随着他抬头,外围的魔修便执着武器一窝蜂冲上前去。
又没答应单挑,怎么容易怎么来。
各色功法融合在一起变成刺目的光芒,云辞执诀,金色的剑意冲散扑面而来的魔气,生枯兰凭空冒出,携着咒纹朝着人堆飞去。
湛蓝色的咒纹在空中不断运转,凝结成圆盘后猛地扩散开,穿过魔修时寒气便会从他们胸口蔓延,将身体冻在原地。
生枯兰拖着虹光,劈开前行路上的魔修,对着奉南天的头颅斩去。
一时之间霜雪四溢,剑气长鸣。
结出的阵盘冲天而起,在院门前生生撕开一块领域。
奉南天眼也没抬,阴沉沉的魔气稳稳拦住落在脖颈处的剑。
剑气和魔气两两碰撞,闷雷声炸响于天地间,气场波及到的地方皆被摧毁。
云辞从飞雪中现身,握着生枯兰反手横劈。
结印的手也在这时连着射出几道法诀。
“这把剑还真是有用。”红缨长枪击碎法诀后,从下而上摆尾刺向云辞胸膛。
凛然的剑意回收,云辞仰身躲开长枪,挽剑斩碎从阴冷诡异的魔气分出来的鬼魅。
趁着鬼影重新组成人形的半晌功夫,她已经退出长枪的攻击范围。
奉南天擎着长枪轻点在地上:“无情道都是这样的吗?刚说完心动,剑就落在了我身上。”耳边被剑气斩断的发散下,“精心打扮的模样被糟蹋,可真是令人难过。”
剑气还在不停灼烧那缕黑发。
他也不管:“非要招惹我,接下来我可不会留给你结印的时间。”
说得比嗔怒禅胡言乱语还深情。
云辞不理会,躲开四处冲来的魔修,重新执诀将身形藏进飞雪中。
刚抬手准备将阵法驱动,一道魔气直冲冲的打在她结印的手上。
护体罡气毫无作用,瞬间左手皮开肉绽,魔气腐蚀肌肤时发出的声响让云辞被迫现身。
“要试试大乘境的能力吗?”
一点寒芒落在云辞身前,红缨甩动生出数条锁链,将能躲的方向全部拦住。
毫无疑问,奉南天比云辞交过手的那几个大乘境要厉害许多。
明明没有说话,言灵之力就已然生成,伺机等待云辞违背规则。
那些锁链携带着魔气,入体瞬间就可以让云辞深陷心魔境。
有些难搞。
可以肯定的是其中一条规定她不能使用阵法。
思索间她放弃捻诀,重新抬剑,拦住长枪。
长枪横甩,在剑刃上生出道道火星,落在云辞眼前时倏然炸成黑雾。
眼睛像是被细密的银针扎过,疼的云辞挥剑的动作变慢一瞬。
也只是这一息,锁链带着利风袭向她的后心。
反手拦截后,云辞悟出其中一条规则:
挥剑者不可犹豫。
犹豫的范围还真是广。
体力不支算,重伤也算,只要剑招出的慢一些,便算作在犹豫。
说不定还有另一条不能受伤的规则对应。
云辞执剑挡开甩来的长枪,顺便将身后偷袭的魔修斩杀。
剑上覆着一层冰霜,带着冷意,两人重新交手数十招。
残影中只听得武器相撞的铮鸣声。
奉南天扫过云辞别在腰间的剑:“你的剑灵是死了吗?这个时候还能稳住不动,看来你的本命剑也不算忠心。”
雪中盏颤抖着想要冲出来。
云辞没理会,只攥紧生枯兰:“我向来不喜欢啰嗦的人,你的心动看来要被我拒绝了。”
“那我可真难过,这处处留情的好意也能被拒绝。”奉南天被气笑了,长枪生出的锁链又多一条。
烦。
废话这么多,偏偏在关键时候闷声。
云辞警惕那道多出来的锁链,不再开口回怼。
“剑尊首徒居然不用自己的本命剑,说出去多丢人。”
又是几招,一黑一白的法光互相碰撞。
他们速度实在太快,溢散出来的威力不分敌我的攻击想要靠近的魔修。
境界上的威压还是有的。
亏得两人不是同类,才不至于将云辞那身护体罡气完全压碎。
却也因此得到喘息的机会:“哦,有条规则是不能拒绝你?那你还真是可怜,居然要用这种方法强求。”
“伶牙俐齿。”
逐日城早就毁得差不多了。
云辞眸色微闪,生枯兰对准长枪直直刺去,却在交锋时收礼后退。
落地时挥剑将刺来的锁链斩断,她笑道:“奉南天,一炷香的时间到了。”
话落,天际忽的传来闷雷声。
劫云强硬地撕开结界,几道带着紫光的云雾很快将逐日城笼罩。
轰雷声与魔修恐惧惊呼声中,云辞脸上带着冷意:“你来我往,你留给我一炷香,我也要回敬你一次。”
萦绕成团的劫云越压越低。
其中似乎有几道不同于紫色的光一闪而过。
“一炷香的时间确实可以做很多事。你单挑匹马......”说到这云辞停顿片刻,意有所指地扫过那些魔修,“欺我无人相助,可是现在,我同伴来接我了,你该放手了。”
“呵。”奉南天冷笑,“强扭的瓜最甜,你那几个同伴有谁拦得住我。”
四道法光避开劫云接连落在云辞身后。
正巧听到这话,仲长煦下意识开口回道:“什么人这么厚脸皮?”
“哎呀,来得刚刚好。正巧也让我们瞧瞧,谁敢把云辞真君这一身灵气当成大补之物?”习星渊错开折扇露出不达笑意的眼。
话都让这两人说了,温吟知和季朋亮出武器战意凛然地盯着周围的魔修。
他们确实来的刚刚好。
当初云辞莫名说自己要进秘境消失三天的时候,明溪就问过恒靖几个小子,什么秘境居然会知道自己出来的时间。
恒靖哪知道这个,跑去问温吟知。
几人这段时间一起历练,早就熟悉云辞行事风格。
向来报喜不报忧。
消失的三日要做什么不会说的,要不是三日之后可能会发生什么不好解决的事,她能自己闷声解决、并且疗好伤毫无破绽地回宗门。
蹊跷的地方肯定有问题。
温吟知几人凑在一起,不一会儿就商量出结果:
云辞有危险。
只能说还好云辞没有改变,不然他们也没办法通过一两句话猜出来。
同伴嘛,互相奔赴。
云辞试着去相信他们,总不能在这个时候拖后腿不是?
所以第三天,大家披星戴月的找云辞所在的地方。
秘境没看着,正好遇见一片劫云往地面钻。
看着头顶那劫云,仲长煦发出感叹:“你小子,这就要晋阶了,是不是太快了些。”
“还行。”云辞没回头,冰霜却尽数褪去。
其实要拖延一炷香的时间,是因为想试试。
试试看自己的相信有没有着落。
雷劫确实憋不回去了,正好拿来给可能会找她的人指路。
所幸这一切都没有失望。
她脸上的笑意真心实意,“既然没有结果,咱们不如好聚好散?”
“你有命回去,那你就走。”
不同于普通人的雷劫威力,奉南天是感受得到的。
挨上一点,说不定真会重伤。
他看着被劫云撕开的结界:“就你们五人,能跑多远?”
“哪里哪里,我们看上去有这么傻吗?”仲长煦指着头顶那片天,“我们是先锋队,怎么可能没有留接应的人。”
“你要不试试,看守在外面的都有谁?”
顺着这话,云辞也抬起头,看见劫云之后某道执剑的身影。
“怎么,剑尊是打算带着人族攻打魔界了?”
“非也。”仲长煦揽着云辞的肩,笑道,“我们来接在魔域迷路的剑尊首徒、化神榜第一。人魔两界友好共处这么多年,总不能身怀恶心,打算囚着咱未来魁首不放吧?”
被铁臂揽得倾身的云辞:“......”嗯?怎么仲长煦现在这么会说话?
奉南天略觉遗憾:“看来这个缘分是真强求不来了。魔尊大人不会会好不容易来一次的剑尊,难免有些可惜。”
再抬头,果然劫云外围正立着胥同。
“你看,”奉南天眼底有暗光闪过,“咱们不如等等,给他们两人一点时间叙旧。我俩的缘分强求不来,不代表师尊们没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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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辞:咦,仲长煦现在好会说话。
习星渊: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