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的及笄礼在古往今来的所有历史里还是头一个。
    礼部少有的犯起了难。
    因为在及笄礼当日，皇帝还要把属于皇后的凤印交由甄茵，那便还要把封后大典的流程融进去，正式昭告天下甄茵为一国之母。
    贵为皇后还要接受皇帝膝下各位皇子公主的贺拜，以及后宫妃子们的面见，正式接手后宫之事，掌管六院。
    对于甄茵来说却是麻烦的代名词。
    之前也不是没做过皇后，只是后宫都很干净，没什么她需要操心的事情。
    这还是第一次成了别人家的皇后。
    一想到那么多的后宫妃子莺莺燕燕们，甄茵就感到头疼。
    她们争风吃醋、滥杀无辜、各使心机百般争宠，却要让皇后给她们收拾残局。
    皇后的职责还需要照顾前朝一些大臣们的心思，对于那些有权势有背景的宫妃，殚心竭虑的处理各方平衡。
    是个吃力不讨好的位置。
    仲泉裕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不去太学了，每每出门都必定会留下书信告知，他最近在做什么，事情进展到哪一步了，从未有过半分隐瞒。
    他知道只要甄茵把其中一封信交给皇帝，那他的计划就会全面崩盘。
    倒不是对密谋造反的那些兄弟不负责，纯粹是相信甄茵，也想让她安心。
    甄茵指尖擦出火苗，手腕轻甩，写满了小字的纸张便化为了飞灰。
    “汀六，最近本宫的好嫡姐有什么动静？”
    甄家转投六皇子，在他身上押宝，纯粹是因为中间有一个甄言，像是一座桥梁把他们两房串联在一起。
    上一世甄家从小皇后手底下接利益，最后又把原主推入火坑。
    甄茵倒是想过把甄家好好骗一骗，让他们自己把把柄送到手里握着。
    但是仲泉裕在旁边看着虎视眈眈的，生怕甄家对她不利，冷着脸赶走所有有可能威胁到她的事情。
    甄茵无奈也就随他了。
    甄家的野心从她进宫的那刻就收不回去了，与其脏自己的手，让六皇子尝尝滋味也不是不行。
    也就是迟早的事。
    一道身穿黑衣的身影从暗处出现，单膝跪地抱拳：“禀告皇后娘娘——”
    甄言五年前在甄茵这里碰壁之后，甄父闲下来就会催促她尽快安抚甄茵的情绪，甄言被闹得烦不胜烦，最后还是甄母陪着一同入了宫。
    甄母虽然是大户人家下嫁的甄父，但也是第一次进皇宫，内心紧张又激动，在甄母心中，甄茵就是个随意哄哄就会特别听话的人。
    之前每一次都是甄母在背后推波助澜，才导致原主一而再再而三的被甄言利用打压，却还是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
    说不定甄茵是被宫中那些乱嚼舌根的蛊惑，这才对甄言恶语相向。
    甄母有自信，只要她出现在甄茵的面前，她一手养大的乖女儿还会像以前一样乖乖听话。
    到了凤鸾殿门口，她也被那辉煌的看花了眼，内心不停盘算着怎么让甄茵舍下些好处。
    满怀期待的甄母带着春风洋溢的笑容等待，通报的太监刚进门就被屋内的仲泉裕给赶了出去。
    甄母隔着高高的台阶看那上面的人，只觉得目眩神离。
    料想那人应该是个位高权重的，得罪不起，想要行礼，还未开口说话，身旁的甄言就被窝心的一脚踢出去几米远，吐出一大口血。
    甄母愣在原地，踹人的太监垂下头站回仲泉裕身后。
    “把他们二人扔出去。”
    仲泉裕冷声，再也没看两人折身回去。
    自那之后，凤鸾殿的人统一知道了一条规矩，只要看见甄家的人，一律丢到外面不用给面子。
    甄母自觉受到了甄茵的奇耻大辱，想要找回面子却没有门路。
    回到甄家根本不用甄父发作，甄母便哭诉着说甄茵翅膀硬了，就连父母都不认了，养了十年的白眼狼。
    甄父忙着安慰甄母，内心也恨上了甄茵。
    从小处处不如甄言就算了，还格外的顽皮不懂事。
    现在有能力可以帮助甄家更上一层楼，却翻脸不认人，冷血！
    甄言最初也没想着勾搭皇子，平常像她这种女子，虽然说着比较金贵，其实跟京城中的人深交也不过是攀附别家的公子哥。
    说来也是奇事，她养好了脸上的伤，去赴王公子与李公子的邀约，她一推又推，那二位稍微有些家族势力的人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还未到定好的茶馆，就被人掳到了一个偏僻的小巷里，那个男人力气很大，提着她的衣领轻轻用力，她便双脚离地成了待宰的羔羊。
    听着男人淫秽的笑以及污言秽语，甄言恨不得晕过去。
    栽在这种狗贼手里，还不如就依着王公子与李公子，推拒几下从了他们，也算是有点收获。
    肮脏的大手往她衣襟里面伸去，她浑身颤抖，绝望的闭上眼睛。
    再睁开眼，劫持她的大汉已经双手对折软绵绵的倒在地上，墙面都喷溅上了血迹。
    甄言的面前站着一个温润如玉的少年公子，手中拿着折扇，询问她有没有事。
    只一眼，甄言便看出这公子非富即贵，不是常人。
    她装模作样娇滴滴地道谢，说自己脚似乎崴了，并且坚强的表示可以自己去医馆。
    公子连连摇头，出言相送，二人互相推拒了几句，最后还是一同去了医馆。
    机缘巧合之下甄言知道这位公子正是当今的六皇子仲尹，一次醉酒二人稀里糊涂的便滚到了一起。
    “稀里糊涂？本宫倒是看着像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甄茵指尖涂抹着蔻丹，只觉得好笑。
    哪里有那么巧的事情，不过就是六皇子为了用甄家钳制如今的小皇后故意接近，怕是那个招惹甄言的壮汉也是六皇子的人。
    看着是意外，其实处处都是安排好的痕迹。
    甄家知道甄言搭上六皇子仲尹之后，各个喜笑颜开，夸赞甄言争气，殊不知在这个搏斗的期盼上早就成了一颗棋子，随时可以摒弃。
    五年来甄茵一直让汀六监视着那边的动静，听闻甄言去到仲尹那里耳鬓厮磨好不快活，进门之后一待就是几个时辰，出来的时候春风拂面，脖子上还遮遮掩掩的。
    汀六讲述的时候语气平平，暗卫培养出来就是厮杀的机器，本身是并不拥有对情感的感知能力的，这也是为什么仲泉裕能一直忍受他存在的原因。
    他们没有世俗也没有礼义廉耻，只有对主子的一片忠心。
    “上次属下引着甄言进了六皇子别院，撞见六皇子宠幸宫女，清倌儿陪侍之后，便日日夜夜闹得不可开交，又是哭喊又是悬梁相逼。”
    “六皇子为了哄着她老实陪着她几日，就借口朝政繁忙，实则每逢夜深就趁着给她下迷药的时候，光明正大的传唤着女子侍寝，夜夜风流。”
    “属下料想皇后娘娘肯定想为了嫡姐出头，昨夜便自作主张的在甄言杯子里落了些迷香的解药，现如今六皇子怕是被折腾的焦头烂额。”
    六皇子留着甄言，并且愿意哄着她，纯粹就是为了打着甄家的名义接近甄茵。
    谁人不知道皇帝宠爱小皇后，若是搭上了小皇后，吹吹枕边风，这悬置已久的太子之位岂不是手到擒来。
    虽说仲泉裕早就发现了六皇子仲尹的私兵，那么多数目绝对不是正统用处，抱着什么心思也可想而知。
    皇子们也都是有自己的考量的，六皇子仲尹是想着谋反，但是能够让皇帝亲手写下圣旨，将江山大统交到他的手上。
    名正言顺的成为太子，对于仲尹来说，实在是锦上添花的妙用。
    他有心机，不像是甄家那些人，轻而易举的把自己想要图谋的东西摆到台面上。
    六皇子却只是在各个方面变着方法的讨好甄茵，甚至什么好东西都往甄茵的凤鸾殿里送。
    就连一直养着他的贵妃也没能得到过的东西，六皇子眼睛眨都不眨就送出去了。
    六皇子每次送礼找的理由都名正言顺，甄茵直接照收不误。
    五年过去了，甄茵不知道囤积了多少好东西，只是六皇子一直都没有开过口求甄茵什么事情，就连平常都不怎么见面。
    若是换了旁人肯定觉得这些东西打水漂了，也正因为这样，甄茵才会觉得六皇子心机深沉。
    这种人沉寂的时候一言不发，真的有了事情，多多少少也会从你身上扯下一块肉。
    让你疼也只能笑着受着。
    “刚刚咱们的人传来消息，甄言清晨时不堪受辱一时气急挠花了六皇子的脸，六皇子直接踹了她一脚，力道很重直接吐血了，太医已经去看了。”
    “大殿上早朝，六皇子因为脸上的伤被皇帝怒批，不少中立派的朝臣也认为六皇子好色昏庸，六皇子气疯了，下了朝把刚安置下来的甄言又打了一顿。”
    “太医还未走远便折身回来，甄言的脸已经肿成了猪头，六皇子甩袖离去后，贵妃便去了甄言那里。”
    “贵妃虎着脸指着甄言的鼻子骂，而后把甄言赶出宫去了。”
    汀六把自己听到的看到的说完，缓缓吐出一口气，他自从跟着主子之后，因为主子格外爱听小道消息，他也被迫成了话多的一员。
    甄茵勾唇：“让本宫猜一下，甄言回家之后压根不敢跟甄父甄母说自己是被六皇子打了，又被贵妃赶出去了。”
    毕竟如今的甄茵全仰仗着六皇子的势力，若是其中牵线搭桥的桥塌了，甄言肯定会被甄母厌弃她不懂得拿捏男人的心，甄父也会觉得她不争气。
    汀六点头之后，甄茵懒懒地吹了吹未干的指甲。
    “再让本宫猜一下，本宫的好嫡姐肯定会说，是本宫看不惯她让人打的。”
    “气愤不已的甄父甄母此时怕不是已经在进宫的路上了。”
    甄父虽然头上的乌纱帽很小，有六皇子撑腰，脾气养的也大了起来。
    若是五年前告御状还有待考量，这次是真的实打实地冲进了宫。
    甄茵觉得有意思，双眸微亮：“甄言没拦着？”
    一旦入宫讨说法，那么甄言的谎话不攻自破。
    “拦了，没拦住。”
    甄父气的吹胡子瞪眼，甄母还记着五年前的仇，认为应该进宫跟甄茵要个说法。
    甄言眼看着这架势，伸手去拦人，奈何六皇子那一脚让她的内伤很是严重，受了刺激一时话都说不出来，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本来想一起进宫的甄母叹了口气让甄父进宫，她留下来照看女儿。
    如今这个女儿可是他们甄家的宝贝疙瘩，六皇子器重他们全是因为甄言。
    殊不知这其实是六皇子利用他们的手段。
    “甄父自己到宫中来了？”
    甄茵看着自己只涂了一半的蔻丹，当即也不涂了：“看热闹去，本宫倒要看看他要怎么要这个说法，用什么来要。”
    五年的消磨让六皇子渐渐明白过来，甄家与甄茵的感情似乎没有那么深，加上他实在受够了甄言的脾气。
    别说是他殿中伺候的宫女，就说是大街上随意一个女子，端的也是柔情蜜意，哪里像是甄言一般，闹起来活像个泼妇。
    别说现在六皇子不可能帮他，就算六皇子想要帮，一边是马上就要手持后宫凤印的小皇后，一边只是为了利用而养在身边的棋子。
    聪明人总知道该选哪一边。
    真的闹起来，六皇子怕是恨不得把甄家这个累赘甩的越远越好。
    仲泉裕一直等的，现在才是最好的时机。
    既可以把甄父按在地上摩擦打脸，又能把六皇子的野心往下压一压，更重要的是说不定皇帝一气之下就魂归天外了呢。
    甄茵哼着歌，步履轻松：“他现在到哪了？”
    “按照脚程，应该在往后宫来的路上了，许是用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只是他到底是男子，又没有女眷陪着，进后宫简直是天方夜谭。”
    而且还气势汹汹光明正大，皇帝怎么可能让人这么猖狂的进自己的地界？
    甄茵还没到，就听到不远处甄父的叫嚷声。
    “你们知道我是谁吗，竟然敢拦着我？我身为你们小皇后的生父要进去看一眼小皇后都不许，这是哪门子道理？她甄茵真的要翻了天了？！”
    甄茵眯起眼睛，一下就看到了急匆匆赶来的太监，以及他身后步履匆匆面带怒意的皇帝。
    甄茵缓缓露出一抹笑，安心躲在树后看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