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地势险峻,十里大山高耸入云。
偏远地区官匪勾结屡见不鲜。
官府的人既能吃土匪的回扣又能安稳呆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享福,谁又想做那冠冕堂皇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之前不是没有钦差大臣来到这里,试图还百姓公道清剿土匪。
只是那山间沟壑难平,不清楚地势就极易踩到陷阱。
派人入山探查,一两个人进入就是有死无生,一队人进去就会迷失方向再也出不来。
就像是无底洞一样,渐渐成了触碰不得的禁忌。
居住在附近的百姓们早就背上行囊另寻住处了,余下那些老弱病残苟延残喘,也没什么打劫的必要。
官府的不作为加上百姓的无力,导致这些土匪愈发猖獗,在岭南的地界几乎成了土皇帝。
大山深处,在崎岖的山路尾端,土匪的山寨正坐落在此。
为首的大汉带着眼罩,左侧脸颊还有一道狰狞的伤疤,杂乱的眉毛粗犷,宽厚的臂膀禁锢着一个昏迷过去的女子,下巴上的络腮胡不停在女子脸上蹭扫。
另一只手握着时刻不离身的大刀,刀身上的血腥气令人作呕。
大汉却以此为傲,从不清洗。
“报——”
腰间挎着弯刀的土匪单膝下跪,呈上手中的密信。
“大当家,京城急信。”
大当家扯开女子的衣襟,急切地埋首,女子身上的香气让他意乱神迷。
不一会儿女子身上就赤条条地被大汉按在身下,土匪眉梢动都不动,显然对此习以为常。
多年烧杀抢掠,他们哪里像是皇子手下养的私兵,早不知道是不是生出了异心,手段残忍做尽匪事。
伴随着低吼,女子像是破抹布一般被扫到一边,四周急色的土匪一拥而上,大当家看都不看一眼,餍足地后仰在虎皮座椅上,这才招了招手。
“拿过来吧,让我看看那好外甥又说了什么狗屁消息。”
岭南天高皇帝远,朝中的局势却能被这些土匪们轻而易举的掌握,脱不开六皇子的密信。
毕竟六皇子的母妃是大当家唯一的亲姊妹,朝中一些六皇子解决不了的麻烦,几乎都是这位大当家指点的。
六皇子跟着大当家学会的雷霆手段,每每见血,不知道惹得朝中多少大臣的不满。
但是红色的鲜血显然能镇住很多事情,见效很快。
六皇子在皇帝那里得了夸赞,自然越来越相信这个唯一的亲娘舅。
私库中的银钱大多都被送到了岭南土匪大当家的腰包。
六皇子在朝中跟四皇子打的水深火热,亲娘舅就在岭南逍遥度日。
不像是在帮六皇子,更像是在满足私欲。
然而六皇子显然不这么认为,他一心觉得亲娘舅是向着他的,待到他振臂一挥,那些私兵便能跟随他冲进皇宫,夺取皇位。
让四皇子跟随不仅是为了让皇帝放心,更是想在岭南解决掉这个心腹大患。
到了岭南的地界,那就是亲娘舅的天下,四皇兄不幸死在土匪的刀下,等返回京城,他定然会向父皇好好歌颂四皇兄的功绩。
那些土匪毕竟是六皇子的仪仗,他又怎么舍得把这么多年来养成的左膀右臂亲自砍掉?
皇帝不是好糊弄的人,四皇子也不是没有心眼子可以被轻易杀掉。
还未出发,四皇子一脉已经把六皇子的底细摸了个清楚,高风险往往代表着高收益。
若是四皇子在外真的把六皇子的仪仗斩断了,那么在朝中六皇子就很难是他们四皇子一脉的对手了。
更何况为了制衡双方,皇帝更是把一半虎符交到了四皇子手中,还加派了一个将士跟随,就是为了盯紧六皇子,时刻提防他。
一旦发现是六皇子勾结的证据,甚至不用回禀,当场革杀。
四皇子私下里通过多方打听,也知道了皇帝的打算。
这次前往岭南剿匪,不仅六皇子打着灭口的念头,就连四皇子也想着陷害六皇子,借将军的手把他杀掉一了百了。
临行之时,二人互相露出笑脸,一个比一个喜悦,不像是要去剿匪的,更像是一同娶了夫人,虚假的对话了一番,这才告别皇帝,匆匆上路,在城外与兵士汇合。
“鹬蚌相争。”
仲泉裕盘腿坐在床边,心中欢喜。
“渔翁得利。”
甄茵接上下句,往里面挪了挪:“好困。”
她拍了拍身侧,意味不言而喻。
仲泉裕叹了口气,勾了勾小姑娘的鼻子:“就你机灵。”
三皇子克己复礼,二十多年来眼前人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他的心。
皇帝不是没想过给他赐婚,只是朝中的势力多半看不上这个废太子,且还会给他送上靠山。
小官员的女儿更是不行,几个皇子就连侧妃都家世显赫,三皇子又岂能掉价?
更何况小皇后实在太过在意仲泉裕,若是强行指婚,怕是会闹不高兴,这件事就一直拖着,到现在也没个着落。
甄茵看人无奈的合衣躺了上来,也不掀被子,就挨着床边,翻个身就能掉下去。
仲泉裕躺的端正,面容也是一本正经:“时辰不早了,快些睡吧。”
他的双手放在腹间搭着,呼吸平稳,说完话就闭上了眼睛。
真的就像是只是陪着甄茵睡觉一样。
之前狗男人趁她刚进宫,懵懵懂懂什么都不懂的模样,一脸正经地找借口,说只是担心她害怕,主动贴着她睡觉。
甄茵咬牙,这个时候他倒是矜持上了。
她忽地伸手,侧身把整个人都埋到仲泉裕的身上,耳朵紧紧贴着心口。
胸腔里愈发剧烈的心跳声让甄茵勾起唇。
都这样了还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
“裕儿哥哥,为什么从来不叫我的名字?”
拒绝的话含在舌尖,仲泉裕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这五年他除了在皇帝面前会逢场作戏的喊母后,私下里从来没有喊过甄茵的名字。
仲泉裕垂眸,在甄茵看不见的地方,眼底的爱意都快溢出来了。
甄茵,甄茵!
他不知道在多少个午夜梦回的时候在心里默默念着这个名字。
仲泉裕喉结上下滚动,只觉得生涩。
他知道他现在就踩在悬崖边上,即便一只脚悬空而立,唯一的理智让他的另一只脚不敢伸出去。
最后一步若是踏出去,是万劫不复,再也没有回头路。
“五年了——”
甄茵的声音逐渐降低,就连指尖也微微用力,仲泉裕的衣襟被她拧出皱褶,心也被整个揪起。
他们都知道五年是什么意思。
五年的陪伴、等待。
也许是情窦初开,也许是日久生情,谁都说不清楚。
仲泉裕下颌绷得很紧:“很快了,再等等。”
他的心都在滴血,却只能这么苍白的安慰。
都想更进一步,却都只能止步于此。
“我只想我们能一直在一起。”
甄茵声音几乎哽咽。
仲泉裕呼吸一滞,难以言说的心疼。
他几乎是在瞬间就把人紧紧抱住:“会的,会的。”
他的嘴唇轻轻偷吻甄茵的发丝,眷恋又深情。
大掌在甄茵的背后轻抚,小姑娘的呼吸逐渐平稳,却还死死抓着仲泉裕的衣服。
仲泉裕心里揉成一片,目光在小姑娘泪痕未干的脸颊上停留许久,他虔诚地低下头,唇瓣落在小姑娘的眼尾。
“只此一次。”
他低沉的声音轻且浅:“茵茵,再等等我。”
六皇子与四皇子的离开,两派对立的战场变成了宫外,朝堂上反而沉寂了下来。
皇帝重用保皇派的同时,把沉闷的五皇子拉到了朝堂上顶包。
然而那些大臣各个猴精,知道五皇子皇位无望也无心皇位,反而让五皇子如鱼得水,不动声色的办成了好几次皇帝派下的事务,在民间也有了些许名声。
各方吞抢朝中势力,皇帝稳坐高台看他们龙虎相斗,殊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一向身体健朗的皇帝忽然一病不起,缠绵病榻。
最有机会登上皇位的四皇子与六皇子却在岭南斗得不可开交,土匪狡诈,一时半刻偏偏回不来。
即便是归心似箭,也只能按耐下性子。
短短半个月时间不到,五皇子代为处理朝政,皇帝的寝宫也只有五皇子出入自由。
手中握的权力越大,越让那些早就站好队的朝臣心惊胆颤。
有不少还在观望的已经私底下转到了五皇子的势力之下,巴不得四皇子和六皇子都死在外面回不来才好。
皇位正统迟早要落到五皇子的手中。
他们打的越厉害,仲泉裕手里就会捡到多大的漏子。
皇子各派还没摸清真正的威胁在哪,就已经被蚕食的七七八八了。
甄茵只刺激了一次就罢手了,招式常用常新,却不能频繁,以退为进是个好办法,但大多时候需要更加主动。
仲泉裕白日忙的脚不沾地,只有深夜里才会到甄茵宫殿中歇脚,天还未亮就会匆匆离去。
他不仅要关心朝中的变化,还要时刻注意岭南的动向。
他派出去的人能起到很好的中和作用,让六皇子和四皇子谁也奈何不了谁,归期就会被无限拉长。
等他们真的察觉到了朝中变化,急着赶回来,早就已经来不及了。
皇帝每日喝的药是太医院的院正调配的,药方没问题,只是皇帝沉迷术士,床头摆放的香囊中有相克的药。
经过曝晒已经闻不到味道。
皇帝喝得越多,就会病的越严重。
此时已经睁不开眼睛了,一天内绝大部分时间都在沉睡。
甄茵倒是去看过一眼,那乌青的脸色几乎像是一个将死之人。
院正守在一旁,却看不出原因,只能用人参吊着他的命,再慢慢找解决的办法。
在小皇后之后,各宫妃子也都争先恐后的去看人,虽然绝大多数就连皇上的寝宫都没进去,但是他们还是假模假样的在殿门口巴巴地往里望,时不时还掉下几颗眼泪。
深宫之中,哪里会有痴情种子?
都是逢场作戏罢了。
五皇子看着沉闷,平时也不言语,其实心机一点也不比其他皇子浅,之前只是没有机会,现在他手中握着朝中代理事务的职责,觉得机会近在眼前。
他没有那么多的银钱养私兵,也没有那么大的手段收买人心。
但是五皇子手中的一方人马完全可以在他把持皇宫的时候,挟天子拿到传位的圣旨,只要玉玺的大印扣下,那他就是正统的储君!
绝佳的时机。
五皇子召集人马,准备充分,携带着长剑闯进皇帝的寝宫。
他双目赤红,眼底全是疯狂的神色,因为过于激动甚至全身战栗,他的脑海中已经有了高坐皇位的模样。
长剑对着躺在床上的皇帝,朝着心口一剑刺了下去,鲜血喷溅到他的脸上,他缓缓露出一抹笑,成功了,他就是新的皇帝!
上一秒还沉浸在自己登位的幻想中,下一刻就被寒冷的长剑抵住了喉咙。
五皇子一瞬落下地狱。
“是谁?”
“五皇弟怎么就怕了?弑父弑君下手果断,若是父皇还在定要夸赞你下手又快又狠。”
听到熟悉的声音,五皇子猛地抬头,和戏谑的仲泉裕对视。
“是你!怎么是你!?”
他这才看清眼前的局势。
哪里是他带人包围了皇帝寝宫。
明明就是这个胆大妄为的废太子抢先一步,正好把他堵在这里。
五皇子夺位都被人抢先,此时恨不得呕血:“你、你怎么在这?”
“五皇弟说的这是什么话?”
仲泉裕冷笑着,躲开五皇子试图偷袭的长剑,化掌下劈,瞬间把长剑扫到地上。
“本宫顾念父皇身体前来看望,没想到正好看见五皇弟持剑赶来,将父皇一剑捅死。”
“唉!本宫本以为五皇弟心地良善,没想到心里也是黑的。”
“来人!五皇子弑父弑君,罪不容诛,拖下去择日处斩!”
五皇子被钳制住双手,所有的一切都功亏一篑,他拼命大吼:“凭什么?你就是个废太子!废人!本宫才是未来的储君!是皇帝!你怎么敢!”
他隔着仲泉裕带来的亲卫,远远的看见仲泉裕冠冕堂皇地在圣旨上盖上大印。
不用深想也知道上面写着什么。
五皇子瞪大了双眼:“谋权篡位!乱臣贼子——”
他还没喊完就被捂住了嘴。
三皇子本身就是太子,虽然被废除了,但是拿着传位诏书,那他就是名正言顺的皇帝。
皇权更迭,在太子师一脉的大力支持下,仲泉裕正式登基,成为皇帝。
认为其中必定有阴谋的大臣只能等着往京城赶来的四皇子与六皇子归来,再做打算。
真的等到消息传回来,却等到了二位皇子在回京路上刀剑相向,互相斗殴,两败俱伤最终惨死在路上。
据收尸的人说,皇子身上一块好肉都没了。
在朝中震荡人人自危的时候,仲泉裕忽然宣布,小皇后的及笄礼与封后大典要一同举办。
这又是什么意思?
朝臣的脑子都快转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