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已过,天已经黑的不成样子,光亮的烛火充斥这厅房,萧信坐在圆桌边上,左手捏着计雪然的手腕脉搏,面容没了往日君王之貌,一片祥和慈宁。良久,萧信收回左手,点头道:“甚好,甚好,魔毒着实安稳稀薄,明王寺神僧的佛法真是力能回天,连我都参破不了一二的沧澜魔毒,两位神僧居然能以无上佛法化解,饶是今日危险至极,也没有让魔毒起死回生,我萧信真是佩服!”
烛火抖动两下,计雪然坐直了身子,抿了抿嘴道:“萧伯伯如此之言确实不假,可孰不知两位神僧佛法无边,却因雪然之毒耗尽真气,过早身登极乐,我至今都不能安心,总感觉我这条命轻薄,太过兴师动众了!”
眼望计雪然的脸上渐渐暗淡,又想起当日之情形,伤感之意渐上眉梢,萧信挥了挥手,开释道:“雪然又怎能如此轻言,仔细想想,你如今的各种境遇,单是一个拿出来便是世人不能想像,说你命轻,那连江南洛财神也不谈富贵了,话回转来,神僧耗尽真气只为救你,是好事,也是理所应当,两位虽是超脱神僧,但若是一寻常孩童得了重病去寻神僧,你当神僧会见死不救吗?神僧救人,乃是天性之然,而所救之人是你,在神僧看来,便是佛缘禅机。至于你今日心中之憾,可不是神僧所愿,这在佛家也勉强算的上是执念,用世俗的话语来劝你,虽然老套,但萧伯伯不能不说,你心中若有神僧之思愿,应珍惜今日之成,来感谢万物生灵,我想这也正是佛家神僧的宏愿!”
萧信身为魔门大派未央宫的一门之主,能道出这道道禅机,莫说佛家之人会惊叹不已,连计雪然听来也连连点头,既是心中安乐,又是赞叹佩服,拱手道:“今日能闻萧伯伯一席言,真是胜过雪然自己摸索数十年,萧伯伯,不管往日如何,从今之后,雪然心中已然,不会再对此有所纠缠了,多谢萧伯伯!”
萧信宽眉舒展,浅笑望来,眼中赞许之色,从衣袖之中拿出一张皮卷,放在二人之间桌上,又道:“雪然,还记得上次相见么?你帮了萧伯伯一个忙。”萧信终于谈起当日斩杀焰神之事,计雪然其实早已期盼已久,只是不好讲出,此时也算是等到了。
计雪然傻傻一笑,迟疑了片刻,他之迟疑自然不是忘记,而是心中颇为复杂,当日萧信同佘十方帮助救下计雪然,还帮他杀了焰神,但却不想出头,将功劳送给计雪然,可功劳之后,却是后日孔雀谷的灾难,失得之间,自然是失较为大。此时萧信眼中有意的望着计雪然,以他的眼力和心境,当然也看出计雪然心中所想,但他却就是不肯主动再提,只等着计雪然开口。
计雪然过了片刻,再也不好沉默,欲言又止的勉强点头道:“那日之事自然记得,但却不是雪然帮助萧伯伯,乃是萧伯伯救了雪然一命,还给雪然在江湖上戴了一顶高高的帽子。雪然本应向萧伯伯致谢的,额,还有佘教主。”
萧信闭口不言,默默点头,脸上的淡笑也凝重起来,宽大的身形缓缓站起,计雪然也紧接着起身,张口又止,萧信叹气道:“当日救你,理所应当,而让你背负斩杀焰神之事,却是我的疏忽,当时我也料到美名之后会有麻烦,但不想却是这么严重,以至于孔雀谷险些尽毁,唉…雪然,这让我如何补偿我的过失?”
计雪然闻言,连忙劝解:“萧伯伯千万不能这样说,原本您就是为雪然着想,之后的事情谁都所料不及,又怎能怪您?若您这般说,雪然愧疚之心只能更盛!”计雪然原本就不怪萧信,只是一股脑的将责任留给自己,如今萧信自责,计雪然更是过意不去,面容上已经难看至极。
萧信走过前来,右手搭在计雪然的肩膀上,眼中神色柔慈如父,看的计雪然心中阵阵暖流,萧信英唇缓缓翘起,含着极为微弱的笑意道:“雪然,我一开始便知,你不会埋怨于我,即便是心中也不会对我有半分怨恨,可我就像你当时心中一样,难以安然啊!”萧信顿了顿,右手放下,转了身子又道:“此事为一,还有你身上魔毒之事,贱女冉儿性命本就轻忽,而你只不过有两面之缘便冒着大危险相救,便单是这件私事,我萧家就还不起啊!雪然,千言万语勿多言,请受我萧信一拜!”萧信话一出口,竟然真的跪拜下去,计雪然大惊失色,但万料不到萧信如此,计雪然想要阻止,已是来不及,萧信以不亚君王之身,对着计雪然大跪而下,计雪然慌张之下,不知如何,干脆也直直跪下,两人一时互跪一起。
萧信见计雪然情急也跪下,无奈道:“雪然,难道你连萧伯伯这点心愿也不给实现吗?”
计雪然脸上难为,急道:“萧伯伯,您这真是要雪然心中再也难安了,雪然嘴笨,不知该如何劝您,正如您方才对我所讲,事情不是谁都能预料,另外救冉儿也是雪然心甘情愿,魔毒虽烈,不也除了么?更何况…更何况…”计雪然满脸通红,不知是因焦急,还是后话有些难为情。
萧信道:“雪然有何事欲言但说无妨,但请站起来讲。”萧信推出一股大力,浑厚的沧澜真气将计雪然强行扶起,计雪然功力不及萧信,已经起身,但更是焦急,他刚刚站起,扑腾一声又跪下,再也不肯拘礼,破口道:“雪然有罪,在毒瘴深渊与冉儿有了肌肤之亲,但雪然定会为此事负责,早已与冉儿私定终生,若萧伯伯不嫌弃雪然,日后…日后请成全我与冉儿的婚事,而那些琐事,自然不用困扰萧伯伯,萧伯伯,您快起身!”
计雪然大急之下,终于将这心中枷锁言明,萧信眉宇之间并不惊讶,反而镇定的有些异常,好似在他意料之中,他不再让计雪然着急,缓缓起身,忽然朗声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计雪然错愕慌乱,不知萧信是心中欣喜,还是假意喜色,心中动怒,一声也不敢道出,只等萧信讲话,没过多久,萧信止住笑声,坐回了座位,向着计雪然摆了摆手,计雪然唯唯诺诺的坐下,几乎不敢正视萧信的脸庞。
“雪然,你何时来未央宫提亲?”
萧信笑意观望,计雪然心中大石落地,脸上微红的露出腼腆的笑容,迟缓道:“据此三年之期便是妖宗汇集之时,届时斩杀妖宗,只等除妖一结,了却了雪然的心事,雪然便恳求外公和义父亲自前来提亲,绝不会让冉儿等太久。萧伯伯,不知如此,可有不妥?”
计雪然小心的讲出,但心中又盘旋起来,他说过要等除妖之后再娶萧冉儿,可谁又能保证,何时能保证除妖大业的落实?他心中打鼓,又不敢正视萧信。良久,烛光也按捺不住,抖动了几下,萧信终于开口:“呵呵,雪然,萧伯伯知道你的苦衷,不过你身处此境还能承诺迎娶冉儿,萧伯伯着实高兴,废话少说,今日起,你便是我萧家未过门的女婿了,快快接下这羊皮卷,算是萧伯伯给你的见面礼!”
萧信十分欢喜,计雪然也想象不出萧信会如此中意自己,更意料不到他竟然一点也不介意计雪然方才之言,连本性之中的豪爽也显露出来,萧信话语之间手中也未停,将羊皮卷推到计雪然手前。计雪然本欲推辞,但脑中回想起来世俗中的各种理解,萧信此时送给自己羊皮卷,不管这是何种物件,均是未来岳丈看重女婿之意,若女婿拒绝,便是心中仍有枷锁,对这亲事还有不满,想到此刻,计雪然勉强的接下了羊皮卷,谢道:“多谢萧伯伯,可这羊皮卷是何物,莫不是宫中贵重之物?”
萧信见计雪然接下羊皮卷,笑道:“你莫要管它是何物,也不要去看他,何时你身上魔毒尽数除去了,便可观看,这羊皮卷乃是未央宫的…呵呵,还是不要说了,切记萧伯伯的叮嘱便是。”
计雪然收起了羊皮卷,点头道:“雪然谨记,萧伯伯放心!”
“嗯,雪然,萧伯伯有个不情之请,想求你答应我一件事情,你可否应了我的心愿?”萧信突然面容凝重,一变再变的脸色让计雪然有些应接不暇。
“萧伯伯万勿说求,有事您尽管吩咐便是,雪然定当尽力而为!”
萧信正视计雪然,郑重道:“不是尽力,而是一定。今后不论发生何种事情,你都要善待冉儿,一生一世保护她,冉儿,永远都是无辜的善女,你可明白?”
计雪然听的有些懵懂,但心中坚定,道:“不用萧伯伯叮嘱,雪然自然做到!若有不及,甘愿抛去项上人头!”
“.哈哈哈哈…我只要你答应便是,何必发那多余毒誓呢,好了好了,萧伯伯知你心意,时间已晚,回去歇息吧,日后几日将要劳累,雪然可有的受喽!”萧信起身送客,计雪然含笑起身。两人又是几句欢笑,计雪然便回房中休息,萧信长长舒了口气,站在烛火跟前,眼神中视线太过简单,而简单中,却有着君王独有的运筹帷幄之光,两手一捏,火烛熄灭,又是个非凡的夜晚,便这般安静的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