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羡就是公主在辟鸾阁的眼线,容北书找出来后并没有杀他,而是和他聊,与其说是聊,实际上就是审问。
容北书若有所思道:“公孙羡的兄长公孙鸢在南骊,公主知道何烨贪饷,很大可能就是公孙鸢提供的消息”
容北书顿了顿,转而看向陆川,“这几年来我们的重点全放在京城和朝堂之上,该扩展了”
一听容北书这么说,陆川不禁瞪大眼睛,眸里闪过星星亮光。
他抱拳作揖,声音铿锵有力:“阁主英明!”
容北书伤心归伤心,可并不会因此就敷衍了事。
他当初归顺墨玖安也并非是因为动了心,而是权衡利弊之后的选择。
谢衍要除,那些对容长洲有威胁的官僚士族也要除,同样,他还要继续辅佐墨玖安登上帝王宝座。
只有这样,他兄长才能实现抱负施展才华。
所以,容北书照样会解决吏部尚书秦启,墨玖安也会配合他说服盛元帝。
墨玖安能收放自如,公私分明,那他容北书也拿得起放得下。
至于她身上的毒......
容北书剑眉渐凝,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泛起了一层阴霾,闪过几分不可觉察的忧虑。
这一个月以来,容北书翻阅过很多医书,甚至把八年前的那本秘籍挖了出来。
容北书本就过目不忘,只要看过一遍的书他都记得,也包括那本医学秘籍。
容北书擅长用毒,这么多年来还从未遇到过把脉探不出来的毒,墨玖安是第一个。
即便已经能倒背如流,容北书还是翻了一遍又一遍。
可单看医书并不能解决问题,想要解毒还是要先知道她中的是什么毒。
然而,她并不想让他解毒。
探知她身上的毒药,其实就意味着要一步步揭开她的过往。
而她,不想让他知道她的过去。
这不禁让容北书更加好奇。
既已踏上党争之路,那么他们三人的命运紧紧捆绑在一起,胜则同生,败则共亡。
所以,任何可能会影响墨玖安登基的因素,容北书必须清晰地知道,并且提前应对。
就比如她的过去。
一个人不会平白无故中那么多毒,除非......
容北书心脏顿沉,脑海中闪过一个可怕的猜想。
他眉头紧锁,眼底霎那间变得有些波澜起伏。
看来,他得派个人去平南城青闽县调查调查了。
……
解决三品吏部尚书这种事,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正月初二,辰时三刻。
为何选在这个日期,倒不是因为看过黄历,而是直到正月初二辰时一刻,所有的一切才准备就绪。
容北书带着大理寺的众人明目张胆地来到秦府,毫无意外地被人拦在了外面。
清晨的天气清澈透明,没有一丝云彩,初阳洒在大地上,也散不去冬日早晨特有的冷冽气息,呼出的白气在空中飘散。
秦府建在离闹市较远的地方,即便如此还是能依稀听到早市的喧嚣。
容北书站在秦府外,定定地瞅着出门“迎接”他们的秦夫人。
容北书看过她的资料,她长得远比她岁数年轻,圆润的脸丝毫不衰老,一身华服,端着三品尚书夫人该有的高贵气质。
秦夫人活到这个年纪倒也是见过大世面的,压根儿没被这一阵仗唬住,背脊挺拔笔直,站在府门高台上斜睨众人。
“容少卿,我秦府不是你想进就能进的”
她冰冷的声音响起,话语间透着阵阵敌意。
容北书面色淡漠如水,毫不在乎地转走目光整了整袖口,清醇的声音随意道:“搜”
容北书身后的众人立即发动,秦夫人这下真的慌了,厉声斥责,秦府的家奴也抄起家伙想要拼死抵抗。
“住手!”
正此时,远处传来一声浑厚有力的呼唤,秦启骑马奔来,身后还跟着大理寺卿张缙。
见到自己的顶头上司,容北书不仅没有惊讶,反而唇角似有似无地勾起,眼底闪过一丝得志的笑意。
好啊,人越多越好。
秦启跳下马奔向秦夫人,简单关心几句后拂袖转身,怒喝出声:“容北书你要干什么!?本官的府邸是你想搜就能搜的!就不怕本官上奏陛下参你一本吗!”
张缙也黑着一张脸走到容北书面前,摆起了大理寺卿的架子。
“容北书,近日你愈发胆大妄为,你眼里可还有我这个大理寺卿,你带着这么多人兴师动众地来这儿做什么!?啊?这么多人同时出外勤,你可问过我这个大理寺卿?”
容北书直直盯着他默了片晌,随即面无表情地拱手行了个礼,直起身毫无情绪地说:“回禀大人,今早得到线索,杀害八名富商的凶犯李四在西市酒楼现身,兹事体大,您不在大理寺,只好由我这个大理寺少卿带领众人全力抓捕,一路追到这儿”
容北书身穿湛蓝色窄袖劲衣,白玉腰带紧扣着劲瘦的腰身,手握长刀,长身玉立,在清晨的暖光下容颜如画,整个人丰神俊朗中透着矜贵冷傲。
他说的无可挑剔,可那平淡至极的面色,还有不带情绪起伏的语气,无一不透露着对这个大理寺卿的不屑。
看着容北书这副模样,张缙不由得愣了片刻。
在他印象里,容北书平日里虽沉默寡言,淡漠疏远,可从来不会这般冷硬无礼。
张缙皱了皱眉,疑惑地盯着容北书。
容北书对张缙无甚在乎,径直绕过他走上前看向秦启。
“秦大人,凶犯嗜血成性,残暴至极,现如今他逃入秦大人府中,秦大人就不怕自己的亲人遇害吗?”
秦启双眸微眯,并没有第一时间反驳,而是向秦夫人小声询问:“怎么回事?”
秦夫人答:“府里一切正常,没有人闯入”
秦启自然是相信自家夫人,顿时换上冷厉的面色,瞪向容北书。
“容北书,你无凭无据就要搜本官府邸,你知法犯法!”
秦启的话正中容北书下怀,他轻轻一笑,目光死死锁着秦启。
“陆川”
陆川站在他斜后侧,立即走上前拱手道:“在”
“若是要犯逃入百姓家中,我们应当如何?”
陆川直起身,郑重其事道:“在保证人质安全的前提下包围捉捕”
容北书挑了挑眉,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秦启隐约猜到容北书别有意图。
前有王韦秋闱舞弊横死家中,容北书找到全部赃款,后又抓到王尹指证二品门下侍中赵文博。
这个默默无闻的容北书近半年的行径太过乖张,一个卑贱的面首,定然是受了玖安公主的指示才处处与侯爷作对。
秦启忍无可忍,下颌紧绷,怒目圆瞪,做足了气势试图吓退容北书,咆哮出声:“本官官居三品!怎能和平民相提并论!你区区一个少卿,有什么资格—”
“搜”
容北书不想听他废话,清冷的嗓音淡淡下令。
身后众人听令出动,可又一次被阻断。
“我看谁敢动!”,张缙早就回过神,快步走上台阶俯视众人,“本官在此,尔等岂敢不听大理寺卿的命令!”
张缙说着,开始找身上的大理寺卿印,只要有印在手,全大理寺任他差遣。
可找了好半天,都没找到贴身佩戴的大理寺卿印,正当他疑惑之际,容北书了然轻笑,轻轻一挥手,大理寺一众巡捕齐齐奔向府门。
“站住!本官命令你们!反了,都反了!”
张缙站在穿梭的人群中,像个手足无措的孩子。
秦启和他的家奴当然不会坦然接受,他们尽力反抗,可与训练有素的捕快相比,他们不出须臾便破了防。
容北书径直穿过混乱的人群,陆川提前一步打开了府门,容北书不顾秦启破口大骂,淡定地跨过门槛走进了秦府。
容北书吩咐过手下的人不要伤及无辜,那些家奴被绑手绑脚扔在一旁,其余捕快急忙跟着容北书径直走向后院。
容北书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不顾秦启阻拦准确无误地走向赃款藏匿地,刚走到半路,被急忙赶来的巡逻兵围住。
容北书缓缓停下脚步,唇角微扬,乌黑长睫半垂,藏住了眸里一闪而过的笑意。
容北书十分耐心地等了几息,直到谢耀匆匆赶来,才缓缓抬眸,似笑非笑地望去。
谢耀并没有穿铠甲,而是一袭常服,容北书当然知道谢耀今日休沐。
他带着巡逻兵一支分队赶来,目的为何所有人心知肚明。
秦启算是松了口气,求助地看向谢衍嫡长子谢耀。
“容北书,京城重地,你私自闯入尚书府,知法犯法,本将军今日就要将你捉拿归案!拿下!”
铿锵的金属碰撞声不断响起,大理寺众人丝毫不惧,拔刀防御,正此时,一声哀嚎打破了紧张的氛围。
“大人,大公子被歹徒挟持了!”
来者是一个身材丰满的女人,跌跌撞撞地跑来,蓬头垢面,满脸惊恐,脸上的胭脂也被眼泪洗的脏兮兮的,边跑边喊:“大公子被抓了!”
说着,她纤细的手臂指向后院的方向,“在那里!”
秦启一听自己儿子遇害,脑子嗡嗡作响,下意识地奔向后院。
倏尔,一袭湛蓝身影掠过,在谢耀还未反应过来之前,后脖颈一阵刺痛,下一瞬便失去了知觉。
巡逻士兵大惊,长矛齐齐指向容北书,容北书不急不慢道:“你们是要听谢耀的,还是蒙大统领的?”
巡逻兵隶属于禁军,谢耀今日休沐,本就不该调任士兵,眼下又被容北书轻轻松松打倒在地。
正所谓擒贼先擒王,这个首领都倒下了,他们跟着谢耀莫名其妙地来到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清楚,眼下容北书又提及蒙大统领,那些巡逻士兵不由得怔住。
容北书满意一笑,清醇的嗓音轻飘飘道:“各位若是不介意,跟过来瞧瞧”
对容北书而言,当然是人越多越好。
容北书带着大理寺的众人直接来到了后院藏匿赃款的地方,秦启正哀求着让凶犯放开自己儿子。
凶犯李四见到容北书到来,拿秦启儿子作盾,一步步往后退去,容北书步步紧逼。
就这样,凶犯非常巧合地逃进了一个房间,又十分自然地碰到了机关,躲进了密室。
在这过程中,秦启当然意识到了危机,甚至试图射箭牺牲儿子以换整个家族平安,可惜被容北书及时发现并制止了。
容北书带着众多巡逻兵一起走进了密室,在众多证人的目击下,打开了一个又一个的箱子。
金灿灿白花花的金银尽数展现在眼前,在秦启开口扰乱军心之前,容北书便一针将其扎哑,命手下关押,同时放出响箭引刑部前来。
秦府外头聚集了一众看热闹的百姓,容北书命人将一箱金子抬出来给他们看。
百姓面色各异,有看到这么多金子而两眼放光的,也有唏嘘鄙夷的,更多的是以事不关己的态度单纯看热闹的。
容北书走上前,厉色道:“大理寺要犯李四逃入吏部尚书秦启府中,挟持人质试图逃离,大理寺全力追捕,意外发现吏部尚书藏匿的大量金银,因事态反常,着令封锁秦府”
容北书并没有让人遣散看热闹的百姓,这么大动静自然吸引了更多的官员前来,其中也包括容北书的顶头上司刑部尚书左青玄。
谢耀带来的巡逻兵恰恰充当了容北书的证人,还有这外头的百姓,这么多钱自然会引起民愤,秦启贪污这件事一旦闹大,便无生还余地。
盛元帝也及时派出了蒙挚前去协助,不过为了演的更像一点,蒙挚出现的最晚。
就这样,容北书硬闯秦府,准确无误地找到了大量赃款。
秦启这么多年来所贪的钱财全都藏在府中,这反而方便了容北书,不用再派人去封锁其他地方的赃款。
容北书倒也能理解秦启的做法。
凡是涉及大量钱财的,任何人都不能相信,包括血脉至亲。
方才秦启试图杀害亲生儿子以此保住秘密,就足以证明这一点。
大鄿官员不能经商,所持有的土地规模也有明确规定,只要算一算其每年的俸禄,所收到的赏赐,以及每年粮食税收,就能知道这么多钱是如何得来的。
容北书打了秦启和谢衍一个措手不及,不出半个时辰便找到贪污款并闹的人尽皆知,虽然顺利,不过这还只是个开始,接下来的朝会才是一场硬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