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度怀疑自己的听觉,这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在我几乎忘记了的几年内在这一刻再度涌起,如同平静的湖面瞬间掀起惊涛骇浪,我不可置信地朝那人看去,试图找到否定这一切的蛛丝马迹。
苏凌不紧不慢地带着身后的人慢慢靠近我,林忆疏挡在我的身前,苏凌越走越近,看清楚林忆疏的脸,不由得笑起来:“看到你的这张脸,我似乎又想起了你父亲,真是惋惜啊——”
“你闭嘴。”林忆疏的剑不知什么时候脱壳而出,划破了苏凌的肩膀。
苏凌淡淡撇头,看了看肩膀的血迹,赞叹道:“你还真如你父亲一样,难怪都长了这张让人生恶的脸。”
为什么,为什么苏凌会出现在这里?他不是应该早就被苏言消灭了吗。以苏言的能力,再加上他们之间的国力差距,就算苏凌没死,也不可能光明正大地在这里找我,所以这到底是为什么?
我再看向谢长新,他说他是刚到这里......
我又想起那日在河边捡到的画像,林忆疏为什么那样慌乱?如果林忆疏知道这一切,那么他到底又瞒了我多少?
“小隅,你瞒得可真好啊。我当年竟一直不知你还有个孩子,和他——的孩子。”苏凌一字一句,咬牙切齿,那眼神似乎要把林忆疏撕碎。我拉住林忆疏,柔声道:“别冲动。”
苏凌带来的人不少,光凭我们几人根本无法突围。
“全部捆起来。”苏凌冷冷道:“带回去。”
我们六人被捆起来,林忆疏和金鹏还有那个都尉侯府的小子被丢在了一起,剩下我和清儿还有谢长新被关在了一架马车上。我看着谢长新发白的脸,试探了他的脉搏,发现他的内伤不轻。
“夫人……我们这是要去哪……”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苏凌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早就……他早就应该死了啊。
此时,车帘被人掀开,一只手将我从车内拽了出来。
“夫人——夫人!”
我的手腕被苏凌捏得发紫,他一路将我拽到了第二个马车里。我被他按在座位上,他一一言不发地坐在我的对面,气氛凝重到了极点。
我不喜欢和苏凌有任何多余的言语交流和动作沟通,他既然不说话,我也跟着装傻。林忆疏对苏凌的出现并不感到惊讶,这说明他瞒了我很多事。这些年我一直在等林殊,想过与世无争的生活,不知不觉忽略了很多事,又或者是刻意去忽略的。
马车在山间颠簸,这个方向不是东边,我想了想谢长新身上的伤,还是率先开口:“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但那小姑娘身上的伤不轻,你找个人去给她看看吧。她是我很喜欢的一个孩子,如果她出了事,我相信我们后面的谈判交流都不会很顺利。”
“落月,你带她去看大夫。”苏凌伸出车窗,叫了落月上前。
说罢,苏凌重新拉上车帘。我也不说话了。
我之前并不知道谢长新是个姑娘,直到方才他受伤,我替她把脉时才有所察觉。她小时候像个假小子不会让人看出,但女孩子长大,身体发育终归有所痕迹。
“不好奇我带你去哪吗。”苏凌淡淡问道。
“如果你想杀我,早就杀了一百次了。”我道:“我们尔虞我诈了这么多年,彼此知根知底,也不需要说废话吧。”
“回京州。”
京州?!
怎么会是回京州。如果苏凌大摇大摆地回京州,那是不是证明在这场权力争斗中,苏言已经输了?可是怎么会呢,苏言怎么会输呢?
我尽力压制住自己眼神中的震惊。
苏凌继续道:“林忆疏体内我下了毒。”
我指尖掐着自己的手臂,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淡定。
“你如果逃跑,他一定会死。”苏凌道:“毒发很快,也就是两天的事。”
“你到底想做什么。”
“你不逃跑,跟我回京州,我保证他不会出事。”苏凌道:“五年了,林小隅,整整五年了。”
我这时才发现,隐约火光下,他还有丝缕白发,脸上是岁月不可遮挡的憔悴,整个人显得格外平静,跟我印象里那个发疯的苏凌不太一样。
“是人都会老。”苏凌的眼神里波光涌动,我看不太真切,不知道那是什么,只知道在阴暗的马车里,他没有点灯,我知道听到他声音中的颤抖:“可你还跟当年一样,你好像一点也没老似的。”
“苏言呢。”我道:“你回京州不怕被抓吗。”
苏凌挺直腰板靠在马车上,平静地说着:“你还没有想到吗,还是说你从始至终都没觉得站到最后的人会是我?”
“你……你什么意思。”我目光炯炯,听着马车轮子轱辘的声音,颠簸得如同我的心跳。
“藏得真好,藏得真好啊。”苏凌笑起来,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笑,但他的笑总让人不寒而栗:“早点休息吧,我们不会停,一直到京州。”
“就在这儿?”
“你还想去哪。”
“你到底想做什么。”
“想做什么做什么。”苏凌道:“没有人会忤逆我,也没有人能阻拦我。”
我知道,现在我们人都在苏凌的手里,养精蓄锐或许是对抗后面一切变故最好的办法。苏言……苏言……为什么他能光明正大地去京州?
难不成苏言真的输了?可是当年离开京州时,苏凌已经是苟延残喘,不过短短五年,苏凌就能扶大厦于倾倒,力挽狂澜?不对……不对……这不可能……
可是如果是真的,公子呢。公子会不会被苏凌杀了,不会……不会……以苏凌的性子,不会这么轻易杀了他。可是如果苏言输了,那么当初林忆疏去京州看望苏言又是去干什么,那为什么谢长新要来这里?林忆疏不可能对这些事一无所知,他究竟在瞒着我什么?!
一个想法忽地在我的脑海中炸开了。
林忆疏……林忆疏……
我一定要找他问清楚。
和他相处的这些年,我一直知道他是个城府极深的孩子,可他能滴水不漏地演戏这么久,好……好……好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