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哥萨克
作者:加利西亚的鳐鱼   1444,拜占庭再起最新章节     
    第215章 哥萨克
    几人来到一座大帐中,侍女们端上酒菜,酒是马奶酒,菜是各种肉食。
    “佐伊,好些年不见,没想到你竟然要嫁人了?”
    “究竟是哪位好运的小子能娶到我们家最优雅的公主?”
    查士丁尼饮尽杯中酒,畅快地舒了一口气,严肃的神情也渐渐褪去。
    “伊凡三世,现任莫斯科大公。”
    夏洛特狠狠嚼着一块蹄筋。
    “哦?瞎子瓦西里的儿子,那个脑子少根筋的伊凡?”
    “怎么,你不喜欢他们?”
    “呵,罗斯人,一群热衷窝里斗的家伙,尤其是莫斯科人。”
    查士丁尼不屑地摇着头。
    “前任国君,也就是“瞎子”瓦西里二世,眼睛在内战中被血亲弄瞎,哪怕都快死了也要内斗,非要让梁赞大公国臣服。”
    “他在面对外敌时可没有这样的决心,在苏兹达尔战役中被喀山人当场俘获,堂堂一国之君被游牧部族拖着往东走,多丢人啊。”
    “就这样他也没说以死谢罪,反倒掏出大笔金钱赎回小命。”
    “每年夏秋,喀山人照样去莫斯科城下抢劫掳掠,瓦西里二世他敢打回去吗?”
    “还有那个伊凡,估计也是一个热衷内斗的主,之前还结过一次婚,我看你这次恐怕得做好吃苦的准备咯。”
    佐伊眼中的雾气越积越多,查士丁尼明智地闭上嘴巴。
    “伊凡跟我写过信,他说鞑靼人已经不行了,莫斯科迟早会崛起。”
    半晌的沉默后,佐伊如是说。
    “鞑靼人的确不行了,但莫斯科想彻底击败他们,恐怕没有上百年的时间是做不到的。”
    查士丁尼评判道。
    “鞑靼人就算四分五裂,也不是现在的罗斯人可以随便比拟的,他们连喀山人都对付不了。”
    “莫斯科要是真崛起,对我们来说也没什么好处。”
    “为什么?我们使团这次去往莫斯科,最重要的目的就是达成同盟关系,共同应对大草原上的鞑靼人!”
    “陛下要对保加利亚和奥斯曼动兵,想必也是为了北方黑海贸易的安宁!”
    佐伊站起身,立马表示反对。
    “你们不会有什么实质上的结果的,同盟可以,但他们不会为了我们刻意改变自己战略方针。”
    查士丁尼摆出一副地图,上面简单地描述了东欧大草原的政治格局。
    “以莫斯科为首的罗斯诸公国位于北边,和我们之间隔着半个大草原。”
    “莫斯科现在的主要敌人是喀山人,一直以来的目标则是彻底击败占据拔都萨莱的鞑靼可汗。”
    “至于其他的鞑靼分离势力,他们虽然也自称大兀鲁思,但在莫斯科人眼中,属于可以拉拢的对象。”
    “你不妨猜一猜,为了牵制住拔都萨莱的兵力,莫斯科人心目中最好的盟友是谁?”
    见佐伊轻咬嘴唇,查士丁尼在地图上画了個圈,叹了口气。
    “克里米亚的哈吉·格莱。”
    一言既出,全场沉默。
    “看来,这些年,你的确成长了很多。”
    佐伊的脸色有些苍白,勉强笑笑。
    “在战场上学到的,总比课本上多。”
    查士丁尼又饮下一杯酒,咂咂嘴巴。
    “等我去了莫斯科,会用自己的努力让他们走向文明,尽可能与君士坦丁堡交好。”
    佐伊握紧拳头。
    “恐怕很难,一个国家的外交方针是由它的外交形势所决定的,他们可不会在乎你的美丽和优雅。”
    “查士丁尼!”
    佐伊柳眉倒竖。
    “我是你的姑姑,不许这么跟我讲话!”
    “好了好了,又不是真的没有办法。”
    查士丁尼举手作投降状。
    “我们和莫斯科之间最大的外交障碍其实就是克里米亚人,我们只要能够把哈吉·格莱家的小崽子们全打败,自己占住这里的草场,我们也能替代他们在大草原上的生态位。”
    “到了那时,莫斯科人会求着我们联盟,共同对付大兀鲁思和立陶宛。”
    “这……”
    佐伊对查士丁尼的野心有些惊讶。
    “这能成功吗?”
    “不把这件事解决,黑海贸易就永远无法像曾经一样繁荣,君士坦丁堡的发展就会大受限制。”
    “这也正是我和父皇一直努力的方向。”
    “看到刚刚那些骑兵了吗?他们日后就是我们统治大草原的基石。”
    “伱不会真把自己当鞑靼王公了吧?”
    夏洛特瞥了一眼查士丁尼。
    “怎么可能呢,我是罗马皇子。”
    “鞑靼人吃这一套,我就用这一套,老摆着贵族的架子,得不到他们的真心拥护。”
    “当年父皇收服第一批柏柏尔部落时,还不是用的这种方法。”
    查士丁尼摇摇头。
    “况且,在你看来,他们难道就是普通的鞑靼骑兵?”
    “怎么,雇佣游牧骑兵为自己作战称得上帝国的传统,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夏洛特费力嚼着口中的蹄筋。
    “不不不,他们和我们以前常用的库曼骑兵,佩切涅格骑兵可完全不一样。”
    查士丁尼连连摇头。
    “如果你愿意暂时抛开手上的军务,跟我乘船沿南布格河与第聂伯河北上草原,就会发现这样一个现象。”
    “在草原中,很多罗斯人和鞑靼牧民自发地在荒原上建立起属于自己的自治村社,过着半游牧半农耕的生活。”
    “他们有些人是来自波兰和立陶宛的罗斯逃奴,有些人是不甘被部落酋长压迫的鞑靼自由牧民,他们的出现是压迫的产物,只要这种压迫还存在,这种人就会越来越多,最终在南方草原四处开花。”
    “他们都是无家之人,不在乎曾经归属哪位贵族,他们向往自由,好勇斗狠,都是一等一的血性汉子。”
    “他们认为自己是勇敢而自由之人,给自己取了一个好听的名字。”
    查士丁尼将手上的小刀狠狠插在面前的生马肝中,吐出了一个突厥语词汇。
    “哥萨克!”
    “现在的哥萨克人主要分布在第聂伯河西岸的扎波罗热地区,我派人考察过,顿河地区和伏尔加河地区也有出现的趋势。”
    “这些人在宗教信仰和语言文化上五花八门,十分驳杂,对波兰立陶宛和鞑靼诸汗国抵触情绪很深,这就是我们的好机会。”
    “别看哥萨克人性格粗豪,不讲道理,讨厌法律,但他们都曾一无所有,只要你愿意尊重他们,愿意给予他们自由,这些人就会一辈子效忠于你,至死不渝。”
    “这种自由,罗斯人给不起,鞑靼人不可能给,立陶宛人不愿意给,但我们完全可以给!”
    “你们想一想,如果我们能够将这些群落收归己用,那就会有源源不断忠诚而勇武的将士,在镇守大草原之余,还能替我们四处征战,为王前驱!”
    查士丁尼站起身,眼里充满激动之色。
    “我现在的王帐拥有六百多户,两三千人,最多可以拉出一千精骑!”
    “陛下允许你拥有自己的武装?”
    佐伊还是有些惊讶。
    “我把关于哥萨克的发现告诉了他,详细讲明了其中关系,父皇非常高兴,说我终于能干点实事了。”
    查士丁尼苦笑着摸摸鼻子。
    “作为奖赏,他敕封我为名义上的雅典亲王,没有封地,但允许我在大草原上拥有自己的王帐,自行其是。”
    “你就不怕战死?”
    “如果圣父愿意庇佑我,那我就不会战死,如果圣父不愿庇佑我,不作战也会死。”
    “你这是什么谬论!”
    佐伊哭笑不得。
    “成吉思汗在我这个年纪已经开始浴血征战了,我父皇在我这个年纪已经从西非的狂风暴雨中回来了。”
    “如果贪生怕死,那什么都做不成。”
    查士丁尼拿起小刀,插进盘中的生马肝,将其放进嘴里,嚼得鲜血淋漓。
    “父皇把我派到这里,那我偏要做到最好,偏要建立起自己的名声!”
    查士丁尼随意抹去嘴角的鲜血,褐色的眼眸仰望着上天。
    “父亲常说,利益加上感情,可以牢牢掌控一个人的心,但是,利益不是凭空出现的,得一兵一卒地去争,去抢!”
    “草原上,这种规则十分明了,宫廷中,只不过罩上了一层貌似文明的外衣。”“这就是我这些日子里的感悟。”
    说完,又是一阵沉默,佐伊尝了一口马奶酒,立马被浓郁的腥膻刺得流眼泪。
    “你的这些人,以后准备怎么办?”
    “去打仗呗,他们又不会别的。”
    “冬天过去后,帝国会对保加利亚全面开战,我会带着自己的哥萨克骑兵踏上征途,好好教训一下这群不听话的混蛋。”
    “我倒要看看,这群已经定居下来的保加尔人,还有没有他们祖先那样的勇猛善战!”
    查士丁尼冷笑道。
    “等我离开这里后,我还会派亲信继续招揽罗斯人和鞑靼人,将他们以哥萨克的方式进行管理,组建帝国第一支哥萨克军团。”
    “我还会请求父皇的帮助,让大牧首多派些教士过来,将他们统一正教化。”
    “鞑靼人也可以?他们不都是敌基督吗?”
    佐伊小心翼翼地问。
    “这么说吧,在鞑靼人之中,很少有人笃信某一种宗教。”
    查士丁尼停下。
    “当年别尔哥汗率先信仰了魔鬼,月即别汗之后,整个大兀鲁思在法律上完全堕落,但没有经过太多强制手段,非常不纯粹。”
    “有些部族同时信奉长生天萨满和魔鬼安拉,有些部族单纯信奉长生天萨满教,甚至有人信奉耶稣基督,只不过是异端。”
    “别看术赤兀鲁思堕落的时间比旭烈兀兀鲁思和察合台兀鲁思早,他们的堕落程度反而是最浅的,月即别汗为了迎合教法学者改了法典,但也没有太多功夫来管底层牧民的心思。”
    “我现在最重要的副手帖木儿塔什,他原本就信奉耶稣基督,等我离开这里,这个哥萨克千户就交给他。”
    “现在这个哥萨克千户大多都信了正教,至于他们在私底下信不信长生天,我不想管。”
    查士丁尼大手一挥。
    “其实,当年大兀鲁思差一点就把基督教定为国教了,术赤汗和拔都汗对各种宗教都十分开明,没有偏向,但他的长子撒里答却是一位十分虔诚的基督徒。”
    “要不是别尔哥那个老混蛋采用阴谋杀死了撒里答,大兀鲁思可不会像今天一样。”
    查士丁尼恨得咬牙切齿。
    “但正是因此,大兀鲁思还有不少部族保留着其他信仰,底层牧民对魔鬼安拉也没有南方的萨拉森人那么虔诚。”
    “如果能够用自由吸引鞑靼牧民,以正教归化他们,哥萨克人就会越来越多,我们在大草原上也能站稳脚跟。”
    “你不是不喜欢读书吗,怎么对这些事情这么了解。”
    佐伊笑道。
    “我只是不喜欢那些繁复的规章,法典和教条,对各国的人文历史和人文地理可是大有兴趣。”
    “懂得了这些东西,你就知道该用什么方法跟各式各样的族群打交道,了解他们的诉求,获取他们的忠诚,掌控他们的心。”
    “我对自己的眼光一直很自信,在我这里,唯才是举,不问其他!”
    查士丁尼哈哈大笑。
    这时,一位高大勇武的哥萨克人走入营帐,向查士丁尼单膝下跪。
    “殿下,新建立的百户已经整编完成,草场分配完成,您是以决斗的形式决出了百夫长,他们都很服气。”
    哥萨克用流利的希腊语说道。
    “你会说我们的语言?”
    躲在角落的安德烈亚斯惊呼道。
    “当然,小王子,我在语言上很有天赋,走到哪里,学到哪里。”
    哥萨克友善地笑了笑。
    “这就是我的副手,我的博尔术和木华黎,帖木儿塔什。”
    查士丁尼扶起帖木儿塔什,让他坐在自己身边,亲自给他切肉。
    “你还是个中国贵族,是不是这样?”
    查士丁尼看着帖木儿塔什。
    “我曾祖父的确是大元的贵族,但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我们家出身东道诸王,祖上可以追溯到成吉思汗的弟弟,神箭合撒尔。”
    帖木儿塔什眉目间隐隐有些骄傲。
    “大元败逃时,我的曾祖父向西逃往察合台兀鲁思,在那里得到了任用,担任外交官,我的祖父也一样。”
    “后来,帖木儿王的崛起使得术赤的后人和察合台的后人迫不得已联合起来,我的祖父就在那时作为使臣来到术赤兀鲁思。”
    帖木儿塔什无奈地挥了挥手。
    “可是,当时的脱脱迷失汗把我的祖父囚禁了起来,关了很久才放出来,家乡早就物是人非了。”
    “随后,我的祖父因为学识渊博被重新启用,担任大汗的收税官,直到哈吉·格莱篡位,我们家彻底衰落。”
    “不久前,殿下击败了关押我的那个部落,将我救了出来。”
    “我们家一直是书香门第,这些事情也因此流传了下来。”
    “至于大元,我从出生就在这里,从来没去过。”
    帖木儿塔什微笑地抿了一口马奶酒。
    “我之前去君士坦丁堡觐见过两位皇帝,献上了自己家族保留的一些书籍,他们非常高兴,赏赐给我不少珍贵的宝物。”
    “真是动人的故事,帖木儿塔什阁下。”
    佐伊对这里的气氛依旧有些不适应,勉强微笑着。
    随意找了个借口,佐伊走出营帐,外面已是漫天星辰。
    大草原的初冬已经十分寒冷,佐伊冻得一哆嗦,不由得裹紧了衣裳。
    “天气太冷了,你们不该冬天来的。”
    查士丁尼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她的身边,在她身上披上一件皮袍。
    “伊凡刚刚登基没多久,莫斯科现在的政治格局还没稳定下来,这是最好的时机。”
    佐伊坚定地说。
    “明年开春再走吧,路途本就遥远,你会死在路上的。”
    “至于莫斯科,我们在南边的声势越浩大,你在那里的地位就越高。”
    查士丁尼不以为意。
    佐伊想了想,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那你呢?你准备什么时候走?”
    “我在这里待了快两年,也算是够了,父皇对保加利亚开战后,我立马带兵南下。”
    “对了,还有件事想麻烦一下你。”
    查士丁尼嘿嘿笑起来,搓着手。
    “你想干嘛?”
    佐伊警惕起来。
    “芝诺皇帝号借我用用呗,哈吉·格莱正在东边和阿黑麻汗打仗,西边一片空白,正是建功立业的好时机。”
    “我这次准备深入第聂伯河,尽快增加实力。”
    “芝诺皇帝号又不是我的,你要是想征用,写信给你父皇!”
    佐伊没好气地拢了拢秀发。
    “那就好。”
    “你……你要是有时间就帮帮安德烈亚斯,他性格有些胆小,阿莱克修斯不爱带他玩,虽然他在辈分上比你大,但在他心里,你才是最好的大哥。”
    佐伊凝望着查士丁尼深邃的眼眸,恳请道。
    “当然,我也一直以兄弟的礼节对他。”
    “至于性格……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优点,就看君主会不会用罢了。”
    “那就好,我走之后,他就交给你了。”
    佐伊轻咬着嘴唇。
    “伊凡三世之前有一个妻子,生下了儿子,你这一去,要做好斗争的准备。”
    查士丁尼沉默片刻,轻声叮嘱道。
    “要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写信告诉我,父皇有时候只看利益,挺冷血的,我不会这样。”
    “我不在乎法律,不在乎道德,不在乎别人的看法,我只在乎远近亲疏,关系好坏,能力如何,忠诚与否。”
    “放心,我也是受过良好教育的,有朝一日,整个莫斯科都会正视我。”
    佐伊展颜一笑。
    “我明天就带着芝诺皇帝号北上第聂伯河,你在这里多逛逛,带安德烈亚斯多走走。”
    查士丁尼平静地说,像是在谈起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无论如何,祝你成功,亲爱的姑姑,未来的莫斯科大公夫人。”
    “也祝你成功,不安分的小子,未来的哥萨克之王。”